刘备站在廊下,望着北边灰蒙蒙的天空,那里是即将燃起烽烟的冀州前线,也是他必须即刻奔赴的方向。郭嘉苍白却执拗的面容、恳切而理智的分析犹在眼前,他必须做出最符合大局的选择——亲临西路,与赵云、诸葛亮会合。
然而,心底还有另一处牵挂,需要安置妥帖。
他转身,走向孙尚香暂居的院落。那院落靠近花园,较为清静,是公孙续特意安排的。几日的长途跋涉与渔阳城内的短暂休整,她似乎已经适应了北地的气候,只是不知道,她对接下来又有何打算。
院门虚掩着。刘备抬手轻叩两下,里面传来孙尚香清脆却似乎带着一丝心绪不宁的声音:“何人?”
“是我。”
门立刻被拉开了。孙尚香站在门口,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只是外罩了一件北地常见的厚绒披风,衬得她脸蛋白皙中透着被秋风吹拂后的微红。她看到刘备,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略微闪烁。
“使君。”她侧身让开,“请进。”
刘备步入小院,院内有一方石桌,几个石凳,角落的秋菊开得正盛。他没有落座,站定后,直接说明了来意:“孙小姐,渔阳事已暂了。我需即刻动身,前往冀州前线。关于你的安排……”他顿了顿,语气尽量平稳周全,“我欲让你随典韦一行,护送奉孝南下青州临淄。待奉孝安顿妥当,可由青州水师直接送你南下,返回江夏孙家。如此,既安全,也便捷。”
他考虑得很周全。典韦护送郭嘉,队伍有精锐无当营,安全无虞;从青州由海路南下至江夏,更是迅捷稳妥。他也认为,她离家日久,兄长新丧,理应回去。
孙尚香静静地听着,起初眼神还跟着他的话语微微转动,但听到“返回江夏孙家”时,她眸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嘴角那点惯常的、带着英气的弧度也消失了。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偏过头,看着墙角那丛在秋风中摇曳的菊花。
沉默了片刻,她才转回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刘备,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此刻交织着复杂的情绪——一丝倔强,一丝不甘,一丝难以言说的委屈,还有这几日同行同止、暗生情愫却无处安放的迷茫。
“我不想回去。”她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却异常清晰。
刘备微怔:“小姐此言……”
“我想跟你一起去前线看看。”孙尚香打断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自小长在江东,所见无非是水战舟船,围猎山林。真正的两军对垒、金戈铁马,从未亲眼见过。之前在你这……还算自由。”她停顿了一下,避开刘备探究的目光,声音低了下去,“不知……可否?”
“不可。”刘备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眉头微蹙,“前线非比寻常,两军交锋,矢石无情,凶险异常。你身为女子,我岂能让你亲身犯险?”他语气放缓,试图劝解,“再者,你从孙家出来已有段时日,令兄新丧,仲谋初立,孙家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也该回去了。”
“需要我?”孙尚香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更多的却是深沉的痛楚,“需要我什么呢?需要我作为一个筹码,被送到这里来换取兵马钱粮的支援吗?”
这话像一根针,骤然刺破了表面维持的平静。孙尚香胸口起伏着,连日来压抑的情绪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她迎着刘备略显错愕的目光,语速加快,声音也抬高了些:“你不是曾赞过,昔有商王武丁之妃妇好,披甲执锐,统兵征战,平定四方吗?你不也说过,本小姐性情飒爽,英气勃勃,颇有乃父乃兄豪杰之风吗?”她顿了顿,眼中水光隐隐,却倔强地不让其落下,“怎么,到了真章上,还是看不起本小姐?觉得我只能在后方被安排,被护送,然后像个物件一样被送回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备试图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孙尚香的声音陡然带上了哽咽,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刘备,肩膀微微颤抖,“你知道回去意味着什么吗?”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伤心:“吾……二兄,还有公瑾兄长……他们把我当作什么?一个可以换取你刘备支援的、最贵重的筹码!联姻……多么好听的名义。母亲甚至都来不及细问,我就被匆匆送上了北来的船!可有谁问过我愿意不愿意?可有人想过我的感受?”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语,却字字锥心:“是,你很好。你维护了我的脸面,对外宣称我是孙家遣使,以道义和旧谊帮助孙家。你给了我尊重,给了我……难得的自在。可是在孙家内部,在他们眼里,我就是来联姻的!如果我这样被你‘完好无损’地送回去,在他们看来,我算什么?是被你嫌弃、退回来的失败筹码!一个连联姻都无法完成、对家族毫无用处的女子!”她猛地转回身,泪眼婆娑地看着刘备,“我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无家可归了!你明白吗,刘使君?!”
最后一声“刘使君”,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和控诉。
刘备彻底愣住了。他之前只从大局和道义考虑,安排她安全归家,以为这是对她最好的处置。却从未深想,在那个将她作为政治筹码送出的家族内部,她的归去会面临怎样尴尬甚至残酷的处境。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她的情感,在那个以家族利益为先的决策中,被彻底忽略了。而自己看似周全的安排,恰恰可能将她推入更冰冷的境地。
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英姿飒爽、此刻却哭得像个无助孩子般的女子,刘备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歉疚和怜惜。他想起她纵马时的欢畅,马车中睡着的恬静,甚至那日荒郊窘迫却信任的求助……不知不觉间,这个特别的女子,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他缓缓走上前,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按在她因抽泣而耸动的肩膀上。孙尚香身体一僵,却没有躲开。
“是我考虑不周。”刘备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未曾体谅到你的难处。”
孙尚香低着头,泪水滴落在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刘备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若你不嫌弃,若你愿意信我……备,愿护你周全。”
孙尚香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带着难以置信的希冀。
刘备继续道,语气坦诚:“但你也要想清楚。我刘备,志在天下,前路多艰,腥风血雨,生死难料。进我刘家门,便是我刘家人。自此,你需以刘家利益为重,与我同进同退,共担荣辱。这条路,并不比回孙家更容易,甚至可能……更加艰难。你,可愿意?”
孙尚香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沉静如海却又暗流汹涌的担当。兄长与周瑜的“算计”,母亲的无奈,家族的冰冷,北上一路的忐忑,以及这几日在他身边感受到的尊重、自由、还有那悄然滋生的情愫……万千思绪在心头翻滚。忽然间,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重重地点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次,却带着释然与决断:“我愿意!”
她上前一步,几乎贴到刘备身前,仰着脸,任由泪水流淌,声音却无比坚定:“家兄将我当作筹码,与你联姻,换取你的支援,连母亲都未及告知便被匆匆送到你这,全然不顾我的感受。孙家的养育之恩,我以身为筹码北上,为你所助,已算报答。我不再欠孙家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说出那句在她心中盘旋了许久、却从未敢奢望能宣之于口的话:
“我,孙尚香,愿意嫁给你,刘备。”
话音落下,压抑许久的委屈、不甘、对家族复杂的情感、对未来的惶惑,以及对眼前这个男人孤注一掷的托付,种种情绪如山洪暴发。她再也支撑不住,扑进刘备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不再压抑,充满了宣泄,既有为那个将她当作筹码的孙家而流的伤心泪,也有为自己这终于挣脱束缚、做出选择的命运而流的复杂泪。
刘备身体先是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伸出手臂,有些笨拙,却异常坚定地环住了她颤抖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他没有说更多安慰的话,只是低声道:“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怀中的哭泣声由剧烈渐渐转为抽噎,最终变成了细小的、断断续续的呜咽。紧绷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重量完全倚靠在他身上。长途跋涉的疲惫、情绪的巨大起伏,在这一刻彻底击垮了她。哭着哭着,声音渐息,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她竟就这样在刘备怀里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刘备低头看着怀中人沉睡的容颜,褪去了所有的刚强与戒备,只剩下疲惫后的安宁,甚至带着一丝孩子般的脆弱。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他保持着姿势,小心翼翼地挪到院中的石凳旁坐下,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
秋夜的寒意渐浓。刘备想将她抱回屋内床榻安歇,刚有动作,怀中人即使睡梦中,手臂却无意识地收紧,抓住了他的衣襟,眉头微蹙,仿佛生怕这难得的温暖与安稳消失。
刘备哑然,只得放弃。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更稳妥地拥在怀中,拉过自己宽大的披风,将她裹紧。他就这样坐在清冷的石凳上,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隔开秋夜的寒凉。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星子渐稀,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怀中的人儿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嘤咛。
刘备立刻察觉,低头看去。
孙尚香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初醒的迷茫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驱散——她正被刘备抱在怀里,身上裹着他的披风,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表白、哭泣、在他怀中沉沉睡去……每一幕都清晰得让她脸颊瞬间烧灼起来,心也砰砰狂跳。
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太重,只敢将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偷偷向上瞄去。
恰好,刘备也正低头看着她。四目相对。
没有想象中的尴尬或窘迫。他的眼神温和而平静,带着一丝熬夜的疲惫,更多的却是一种沉静的暖意。她的脸更红了,眼中却不由自主地漾开了一丝羞涩的、却真实无比的笑意。
刘备也笑了,那笑容驱散了眉宇间的倦色,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温和。
“睡得可算踏实?”他低声问,声音因久未说话而有些沙哑。
孙尚香在他怀里轻轻动了一下,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和未散的羞意,却故意扬起一点语调,促狭道:“有劳使君了……胳膊怕是麻了吧?”
晨光熹微,悄然照亮了小院,也照亮了彼此眼中那无需再多言的情谊与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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