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绿色的诡眼在身后睁开,凝视着亡命奔逃的孤车,而车内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颠簸的马车如同一叶在怒海中飘摇的扁舟,每一次剧烈的震动,都让林清瑶的心跟着狠狠一沉。
终于,在天际泛起鱼肚白之前,沈昭将马车赶入了一处早已废弃的边境驿站。
驿站破败,荒草丛生,唯有几间尚能遮风挡雨的客房,成了他们唯一的避难所。
“我去外面守着。”沈昭放下水囊和一些干粮,深深看了一眼躺在临时床铺上、气息奄奄的沈渊,转身便要离去。
他知道,现在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只有警戒,才能给予车内那个孤注一掷的女人最实际的帮助。
林清瑶没有回应,她的全部心神都已系于沈渊身上。
待沈昭的脚步声远去,她立刻行动。
她没有去碰那些干粮,只是拔下头上一根最细长的银簪,在烛火上燎烤片刻,待其变得赤红,又迅速浸入烈酒之中。
“滋”的一声轻响,银簪冷却,却也带上了最严苛的消毒。
她俯下身,苍白的手指颤抖着,却又无比精准地握住沈渊冰冷的左手。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凛,手中银簪毫不犹豫地刺破了他每一根手指的指尖!
十指连心,剧痛本该让昏迷的人有所反应,沈渊却依旧死寂。
黑紫色的血液,带着一股不详的腥臭,顺着他的指尖一滴滴渗出,落在床沿下早已备好的破碗里。
这些血珠粘稠如墨,落入碗中,竟发出细微的“嘶嘶”声,仿佛有无数怨毒的活物在其中蠕动。
是楚晚晴的巫毒!
它不仅仅是毒,更是一种诅咒,一种侵蚀神魂、污染气血的邪术,与沈渊心脉处那道古老的封印术遥相呼应,形成了一个绝杀之局!
林清瑶咬紧牙关,强行压下因体力透支而阵阵发黑的视线,以自身残存的、最精纯的药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些污血排出。
就在黑血的颜色逐渐转为暗红,毒素看似将被排尽的瞬间——
沈渊的眼皮,猛地一颤!
他那双紧闭了许久的凤眸,豁然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焦距,没有神采,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无边的混沌与迷惘。
林清瑶的心脏骤然停跳。
“铜镜……照影日……”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而古老的音节,声音嘶哑得仿佛生锈的铁器在摩擦,“……便是,归魂时。”
话音未落,他猛地瞪大双眼,身体如遭雷击般剧烈抽搐起来!
“噗”的一声,一股黑血从他喉间狂涌而出,溅湿了林清瑶的衣襟。
“沈渊!”
林清瑶脸色煞白,不及多想,指尖如电,疾点在他膻中、气海、神庭三处大穴,强行截断他暴走的经脉。
随即,她并指如剑,重重按上他的眉心!
这点力道对她而言已是极限,她眼前金星乱冒,却还是强行催动最后一丝药王血脉的本源之力,化作一道纤细的金色光丝,刺入沈渊动荡不安的识海!
她要看,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甫一进入,林清瑶的神识便被卷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飓风之中。
沈渊的记忆,竟被无数道诡谲的幻阵切割成了亿万碎片!
每一片碎片都在疯狂旋转,散发着令人晕眩的错乱气息。
这是楚晚晴的手笔,她不仅要杀他,更要在他脑中布下天罗地网,让他永世不得窥见真相!
林清瑶强忍着神魂被撕裂的剧痛,凭借药王血脉对能量的敏锐感知,疯狂地在这些记忆碎片中穿梭。
她知道,最核心的记忆,一定被藏在最深、最不起眼的角落!
终于,在一片喧嚣的童年祭典幻象深处,她找到了那个被层层幻阵包裹的、寂静无声的画面——
那年,沈渊尚且年幼,躲在明黄色的帐幔之后,偷偷望着他的父皇。
那是一个盛大的祭典,父皇刚刚结束冗长的仪式,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这时,一个身影款款走来,递上了一杯氤氲着热气的药茶。
年幼的沈渊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到她手腕上,戴着一串用细小兽骨串成的、雕刻着繁复图腾的骨镯。
父皇接过药茶,含笑饮下。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双目圆睁,七窍之中,缓缓流下漆黑的血线。
那只戴着骨镯的手,在所有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悄然后退,隐入阴影。
那骨镯的款式,那上面独一无二的图腾——林清瑶看得清清楚楚,与楚晚晴手腕上那串,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沈昭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汤药走了进来,看到屋内景象,尤其是林清瑶按在沈渊眉心的手,他脚步一顿,
“你右耳后那道疤,”林清瑶没有回头,声音却冰冷如刀,清晰地在寂静的房中响起,“是五岁那年,偷看禁军演武,被父皇用马鞭抽的。可我记得,先帝的卷宗上写着,你三岁便被送往南疆为质,直到八岁才被接回。那年,你五岁,人又怎么会在宫中?”
沈昭端着药碗的手,猛然僵住。
驿站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碗里的热气都渐渐散去,才用一种近乎艰涩的语调开口:“有些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说完,他将药碗轻轻放在门边的矮桌上,转身快步离去。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宽大的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了一截结实的小臂。
在那古铜色的皮肤上,赫然有一段刺青,那扭曲而诡异的纹路,竟与楚晚晴那串骨镯上的图腾,有七分相似!
林清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刺青,瞳孔微微一缩,却没有出声揭穿。
她缓缓收回探入沈渊识海的神识,指尖一片冰凉。
局中局,计中计。身边的人,谁是盟友,谁是棋子,早已模糊不清。
沈渊的身体因为巫毒与封印的反噬,开始不受控制地高热起来,皮肤烫得惊人。
林清瑶收敛心神,从怀中取出那个冰冷的小小骨匣。
那是药灵的归宿。
她将发烫的骨匣轻轻放在沈渊的枕边。
这玉髓骨匣曾温养药灵千年,自带一股清心凝神的灵气,此刻正好可以借来暂时压制沈渊躁动的神魂。
当她的指尖划过匣子底部时,动作却猛地一顿。
那光滑的玉髓底部,竟被人用一种极其隐秘的手法,刻下了一副繁复无比的阵图!
那阵图的纹路颠倒逆反,充满了破灭与禁忌的气息——正是她从药宗古籍上见过的,失传已久的“守心印”的逆向阵图!
而在阵图的核心,用更细微的针尖,刻着一行小字:
唯一解法:双生心祭。
林清瑶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破败的窗棂,发出“噼啪”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
就在这时,昏睡中的沈渊,竟像是感知到了她的绝望,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小,却透着不容抗拒的执拗。
“别信……”他嘴唇嗫嚅着,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任何……一面镜子。”
镜子?
林清瑶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墙角那面蒙着厚厚灰尘的铜框。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镜面模糊不清,隐约映出了她苍白憔悴的倒影。
可就在她与那倒影对视的刹那——
镜中那个“她”的眼角,竟闪过一丝极其妖异的、淡淡的紫芒!
林清瑶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她没有尖叫,没有惊慌,而是以一种快到极致的反应,反手一挥,猛地打翻了桌上的油灯!
“砰!”
油灯落地,火光瞬间熄灭。
屋内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死寂中,只余下她冰冷而决绝的低语,仿佛是对着某个看不见的敌人立下的血誓: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骗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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