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掂了掂那枚黑石,走向柴房外那口早已干涸的枯井。
井口边缘,散落着几片破碎的陶罐瓦砾,积着一层薄薄的尘土。
林清瑶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枚诡异的黑石稳稳置于一块最大的碎陶片之上。
晨光熹微,照得那石头表面的扭曲龙纹愈发显得狰狞,仿佛活物一般,正贪婪地呼吸着清晨的寒气。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因血脉剥离而阵阵袭来的虚弱感,从袖中针囊里取出了九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这九根针与之前逼出黑石的“钥匙”针不同,针尾篆刻着微不可察的符文,在晨光下流转着幽微的银光。
“破妄阵。”
她口中低语,指尖翻飞,快得只剩下残影。
九根银针被她以一种玄奥至极的方位,精准地刺入黑石周围的陶片与尘土之中,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形阵法。
银针入土无声,却仿佛引动了某种无形的气机,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沈渊强撑着虚弱的身体,靠在门框上,一双深邃的黑眸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他不懂阵法,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锋锐无匹的气息正以那黑石为中心,迅速凝聚。
做完这一切,林清瑶并指如刀,毫不迟疑地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指尖上轻轻一划。
一滴殷红中透着淡淡金芒的血珠滚落,这已是她所剩无几的药王精血。
她没有丝毫吝惜,屈指一弹,那滴血珠精准地落在九针环绕的黑石正中央。
“嗡——”
血珠与黑石接触的瞬间,一声低沉的共振轰鸣自黑石内部爆发!
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击神魂的震荡!
九根银针的针尾同时亮起,银光大盛,彼此之间以肉眼可见的光丝连接,将黑石死死锁在中央。
黑石表面,那道与沈渊镇国玺碎片相似的龙纹仿佛被激活,开始疯狂扭动,一道道细密的裂纹从龙纹处开始,迅速蔓延至整个石体!
“咔嚓……咔嚓……”
碎裂声密集如雨,而更令人心惊肉跳的,是那黑石内部原本微弱的心跳声,在这一刻骤然加快,变得强劲有力,如同战鼓擂动!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
林清瑶脸色微变,她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不对!这心跳声……
沈渊几乎在同一时间闷哼一声,原本刚刚平复了些许气血的胸膛,再次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
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心脏的跳动频率,竟然在被动地与那块石头同步!
不,不是同步!
林清瑶的识海何其清明,瞬间就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
“是逆相共振!”她失声低语,一贯冷静的声线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惊惶,“它的每一次收缩,都对应着你心脏的舒张!它的每一次鼓动,都对应着你心脉的沉寂!这是镜像互噬!”
这是一种歹毒到极点的巫术!
以同源心血炼制的两枚“心石”,一枚为主,一枚为辅。
只要激活阵法,两者的心律便会进入完全相反的相位。
它们就像一个沙漏的两端,一端在满盈,另一端必然在流逝。
长此以往,被动共鸣的一方,心脉会被这股逆转的力量活活撕裂、崩碎!
“十二个时辰,”林清瑶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冷光,“最多十二个时辰,若不斩断这共鸣,我们两人之中……必有一方心脉逆崩而亡!”
她的话音未落,沈渊已经强撑着身体,踉跄着冲了过来。
他看得分明,随着黑石的裂纹越来越深,一缕缕比发丝更细的墨色丝线,正从裂隙中悄然渗出,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蜿蜒着缠向林清瑶按在阵法边缘、准备随时调整的手腕!
而她手腕上,那道神秘的金色纹路正在微微发烫,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
“别碰它!”
沈渊暴喝一声,来不及多想,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抬手,一掌拍向那些即将触碰到林清瑶的墨色丝线!
“啪!”
一声脆响,他的掌心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陶片之上,墨色丝线应声而断。
然而,那丝线虽细,却锋利如刀,瞬间便在他宽厚的掌心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血口!
鲜血,汹涌而出。
几滴滚烫的帝王之血,不偏不倚地滴落在那块即将分崩离析的黑石之上。
“滋啦——”
仿佛滚油浇入冰水,一阵刺耳的汽化声响起!
黑石表面瞬间蒸腾起一片血色的浓雾,浓雾之中,一行扭曲的古篆文字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铜镜照影日,归魂共命时。”
林清瑶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这八个字……这八个字,分明是沈渊在皇陵地宫昏迷之时,于识海深处反复呓语的残碎片段!
那是他被封印的最深层记忆,除了在识海中共沉过的她,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楚晚晴的布局,竟能追溯到那么久远之前?!
就在这时,柴房门口的草堆里,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
原本蜷缩在地的沈昭猛地抽搐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他脖颈上那面一度软化的镜形凸起,竟在瞬间重新硬化,甚至比之前更加清晰,镜面轮廓散发出不祥的幽光。
“她……她看见了……”沈昭的口中溢出含混不清的低语,声音却不再完全是他自己的,带着一种诡异的重叠感,“她要你们……死在路上……”
话音未落,他眼中仅存的一丝清明被疯狂与绝望取代。
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属于自己的力气,猛地扬起头,狠狠撞向身旁的门框!
“砰!”
沉重的闷响伴随着骨骼的脆响,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
在意识彻底沉沦之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出声:
“走西道!别信……别信自己的影子!”
吼完这一句,他双眼一翻,彻底昏厥过去。
林清瑶心中剧震,一个箭步冲出柴房查看。
只见沈昭额心那个由她精血写下的“守”字,此刻已然黯淡褪色,变成了死寂的灰白,显然灵力已经耗尽。
而更让她心寒的是,一阵微风吹过,被沈昭抛在不远处的、那张用油布包裹的地图,竟从边缘开始,无火自燃!
暗红色的火焰舔舐着布料和纸张,迅速将其化为一捧焦黑的灰烬,风一吹,便散得无影无踪。
陷阱!从一开始就是陷阱!
沈昭拼死送出的警告,和这张自毁的地图,都在印证着这一点!
楚晚晴早已算到他们会拿到地图,甚至连他们可能选择的路线都预设了杀局!
“我们必须立刻走!”林清瑶当机立断,没有时间悲伤或愤怒。
她转身返回井边,看着那块仍在与沈渊心脏逆相共振的黑石,此物是催命符,但也是唯一能窥见楚晚晴核心秘密的钥匙!
她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木匣。
匣子已经残破不堪,正是药灵白狐的栖身之所——药灵骨匣的残片。
她拔下头上一根银簪,在那残匣的内壁上用力刮擦,刮下一些雪白的玉髓粉末。
她将粉末混入腰间水囊里仅剩的一点清水中,飞快地摇匀,然后将这浑浊的液体尽数浇在了那块剧烈震动的黑石之上!
“吱——!”
液体渗透的瞬间,黑石发出一声无比尖利的啸叫,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哀嚎!
石体上空的光影猛地扭曲,竟投射出了一段断续的虚影!
那是一座阴森的祭坛,祭坛中央,赫然站着年轻时的楚晚晴!
她手中高高举着一面完整的、光华流转的古老铜镜。
而最让林清瑶和沈渊睚眦欲裂的是,镜中倒映出的画面——
那是一个年幼的、神情惶恐不安的孩童,正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捧着一碗药茶,呈给高踞御座之上的先帝。
那个孩子,正是年幼的沈渊!
但这画面……这角度……完全不对!
在沈渊被篡改的记忆里,他是站在先帝身旁,亲眼“目睹”了身为养母的楚晚晴给父皇下毒。
可这虚影展现的,却是从楚晚晴的视角看到的、被铜镜投射出的景象!
证明他当年所见的一切,不过是楚晚晴利用铜镜制造的、一场精心编排的记忆投射!
她才是那个下毒者,却将罪名完美地嫁祸给了当时在场的、无辜的自己!
所有的怨恨,所有的复仇,都建立在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之上!
沈渊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心脉的绞痛,而是因为那股冰冷刺骨的、被愚弄了十数年的滔天恨意!
光影一闪而逝,黑石上的裂纹也终于蔓延到了极限,“嘭”的一声,彻底碎裂成一地齑粉。
那股与沈渊心脏的逆相共振,也随之中断。
林清瑶沉默地收回目光,迅速将地上最大的一块黑石残片用布包好,贴身藏入怀中。
现在不是追究过去的时候。
“我们走。”她扶起身体摇摇欲坠的沈渊,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已然燃起了焚尽八荒的烈焰。
沈渊点了点头,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任由她搀扶着,转身准备离开这片死亡之地。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背后破损的衣衫裂口处,一抹异样的痕迹,被林清瑶眼角的余光精准捕捉。
那是在他左侧肩胛骨之间,一道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紫色痕迹。
那痕迹的形状……如同一截断裂的锁链,构成一个不完整的闭环。
其纹路的走势,雕刻的细节,竟与她手腕上那道与生俱来、象征着“祭品”身份的金色纹路,同出一源!
林清瑶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她想起了“归魂共命”那四个字,想起了那场诡异的“双生心祭”,想起了自己身上背负的所谓“药王转世”的宿命。
一个冰冷到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的念头,疯狂地窜入她的脑海。
她缓缓松开搀扶着沈渊的手,低头看着自己腕间的金纹,又抬眼望向他背后的紫痕,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低声自语:
“原来……祭品从来不是我。”
远处,山道尽头,那辆不起眼的空马车依旧静静等候。
车辕上,那个模糊的药宗遗徽,在愈发明亮的晨光中,正微微发烫,散发出一种不祥的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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