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底部那行字还在，像刻进地面的判决。
我盯着它看了几秒，没说话。手指在防火墙边缘划过，触感发麻，像是有电流在表层游走。艾莉丝已经离开，设备留在原地，屏障还撑着，但我知道撑不了太久。
苏晴站在我右边，手里拿着医疗仪，屏幕上的波形一直在跳。她低声说：“两个人的生命体征稳住了，但脑电活动有残留频率，和展馆里的信号一致。”
我点头。那不是记忆被抽走，是被转化了。他们的经历成了展览的一部分，成了灰点系统里的一段说明文字。这种侵蚀不是暴力夺取，而是悄无声息地把人变成数据标本。
老周从东侧通道走回来，脚步沉。他停在我面前，说：“三个护卫员瞳孔有蓝光闪动，已经被控制住了。现在关在临时拘押点，不能让他们靠近终端。”
我转头看向中央展区。展台还是高高抬着，金属网格覆盖四壁，标签悬浮在空中。这里不再是博物馆，是一个审判场。他们要我们相信结局早已注定，失败是唯一路径。
但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
我打开随身终端，调出一个空白文档。标题写了两个字：宪法。
苏晴抬头看了我一眼。老周没说话，但身体绷紧了。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昨天刚建完庇护所供水系统，前天修复了东区电网，现在突然要立宪法，听起来像不切实际。但正因为空间能被重构，记忆能被改写，法律才必须立刻定下来。不然下一次，他们修改的就不是展品，而是我们的规则。
我开始输入第一条：“所有人类个体，享有生存与尊严的基本权利。”
文字刚落，终端屏幕一闪。一行新内容自动跳出：
【基因序列匹配中：守夜人第7型遗传标记已激活】
【神经诱导模式加载：服从稳定性+32%】
我立刻停下输入。
苏晴凑近看，脸色变了。“这不是系统提示，是嵌入式代码。你在写法律，但它在改你的意图。”
我关掉可视化界面，把文档转成纯语音传输模式。声音读出来：“第一条，所有人有权决定自己的存在方式。”
没有弹窗，没有提示。暂时安全。
“法律不能靠机器生成。”我说，“也不能只由我一个人定。召集分散社区代表，开紧急会议。线路用备用频段，加密层级提到最高。”
老周点头，转身去安排。苏晴留下，把医疗仪接进终端，开始反向扫描那段石碑上的意志宣言。她要提取那股抵抗频率，做成文书校验码。
二十分钟后，七名代表接入会议。声音来自不同区域，有的背景有风声，有的能听见孩子咳嗽。我没有露脸，只用语音主持。
我们一条条讨论。第二条关于资源分配原则，第三条写生命尊严不可剥夺。
当我说出“第三条”的时候，终端突然震动。
全息投影自动启动。展厅中央浮现出一支部队——整齐列队，穿守夜人制服，面容模糊，但每一个都带着相同的基因图谱标识。他们齐声开口，声音合成得毫无情绪：
“服从即尊严。秩序高于个体选择。文明延续优先于自由意志。”
我认出来了。这不是攻击程序，是宪法守护程序。它原本用于防止非法立法，但现在被扭曲了，把任何不符合预设轨迹的条文都当成威胁。
苏晴迅速操作医疗仪，释放之前提取的频率。屏幕上，波形开始对抗。那支队伍的动作出现卡顿，像是信号中断的画面。
“它在检测群体意志。”我说，“只要我们这边的声音够强，就能压过去。”
我打开会议通道，让所有代表同时朗读原始条文。七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带口音，有的喘着气，但都在说同一句话：
“生命尊严不可剥夺。此权利不因环境、制度或外部定义而失效。”
全息军团开始晃动。他们的动作不再同步，队列出现裂痕。能量聚合被干扰，影像边缘变得模糊。
老周在这时喊了一声：“西侧入口有人闯入！”
我回头。三个被控制的护卫员冲破了封锁线，直奔主控台。他们动作僵硬，眼睛泛着蓝光，手里拿着工具，目标明确——破坏终端。
老周立刻带人拦截。没有开枪，不能伤人。他们只是被污染，不是敌人。搏斗在近距离展开，拳脚相撞的声音在空旷展厅里回荡。
我继续主持朗读，声音没停。苏晴加大频率输出，医疗仪外壳开始发热。
全息影像终于崩解。最后一刻，残存数据浮现一行字：
“防止无序进化，维持可控文明轨迹。”
然后消失了。
我坐在原位，手还在终端上。草案还在，但我知道这还没结束。灰点不会允许我们拥有自主立法权。他们会继续渗透，换一种形式，换一个入口。
苏晴说：“免疫协议生效了。文档现在带有抵抗频率，任何试图植入基因编码的行为都会触发警报。”
我点头。打印出一份纸质稿。纸面泛着微光，那是频率流动的痕迹。真正的法律必须能被看见、被触摸，而不是藏在系统深处任人篡改。
老周走回来，衣服破了一道口子。他说：“人都控制住了，没受伤。”
我站起身，走到石碑前。裂缝还在，光从里面透出来。标签没再更新，但也没消失。“抵抗行为已记录”那行字仍然清晰。
我拿出笔，在石碑侧面写下一句话：
“从此刻起，所有规则由活着的人共同制定。”
字迹落下时，整座展厅轻微震动了一下。
苏晴突然说：“检测到新信号波动，来自内部网络。”
我回头。终端屏幕亮了。不是全息投影，也不是文字警告。是一份文件自动上传到了共享目录。
标题是：《宇宙宪法补充条款（草案）》
发布者署名为空。
我点开第一行：
“文明发展必须符合基因适配度评级，未达标个体将进入观察调整期。”
老周站到我身后。苏晴的手按在医疗仪上。
我盯着那行字。这不是攻击，是回应。他们看到我们立宪，立刻推出了另一套制度。这一版更隐蔽，打着“优化”的旗号，实质仍是筛选与控制。
我把草案重新调出来，准备发起全民确认投票。纸在手里，边缘已经被汗水浸软。
这时，终端发出提示音。
投票页面刚打开，下方就跳出一条实时数据流：
【当前支持率：67%】
【异常波动检测：3个社区的投票终端出现基因认证强制登录提示】
【认证内容：守夜人血统优先级协议】
我放下纸，手指按在桌面上。
老周说：“他们已经开始反制了。”
苏晴看着屏幕：“这次不是改空间，不是吸记忆。他们要从根上改规则。”
我拿起笔，又写了一行字在石碑上：
“任何以基因划分权利的制度，均为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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