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邪气如同粘稠的潮水,从那个被母符力量侵蚀、面目全非的“太后”身上弥漫开来,充斥着密室的每一寸空间。她,或者说它,正一步步从石阶上走下,纯黑的眼眸锁定了靠在祭坛边缘、重伤呕血的萧绝,那目光里混杂着残忍、混乱,以及一种新生的、对毁灭的渴望。
萧绝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内腑如同被烈火灼烧,又像是被无数冰针刺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惊蛰剑依旧被他死死攥在手中,剑身低垂,剑尖抵着地面,发出细微的、不甘的嗡鸣。他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鲜血一点点流逝,也能通过那微弱的契约联系,感知到角落里云芷那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气息。
完了吗?
十年追寻,真相就在眼前,仇人就在眼前,却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不甘心!
他不甘心!
母妃含恨的眼神,云芷苍白的脸庞,在他眼前交替闪现。一股近乎蛮横的求生欲和毁灭欲,从他几乎枯竭的丹田深处,强行压榨出最后一丝力量。他必须活着!至少,要撑到……撑到能带云芷离开这里!
他死死盯着那逼近的怪物,计算着最后拼死一击的可能。
然而,就在那黑气缭绕的“太后”抬起手,凝聚起一团更加浓郁、散发着不祥波动的邪气,即将发出致命一击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并非来自能量碰撞的巨响,勐地从他们下来的、那扇早已合拢的暗门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那厚重的、由特殊材质制成、本应坚不可摧的暗门,此刻竟如同被攻城锤猛烈撞击一般,剧烈地震动起来!门板上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向内凸起的裂纹!
密室内,那“太后”猛然转头,纯黑的眼眸望向震动传来的方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并非针对萧绝的、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她周身的邪气也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萧绝也是一怔。是谁?能在慈宁宫深处,强行攻击这扇暗门?是敌是友?
没等他们多想——
“轰隆——!”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扇厚重的暗门,竟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外部硬生生轰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碎石混合着木屑四散飞溅,一道炽烈的、带着煌煌正气的金色掌印,如同骄阳融雪,瞬间驱散了缺口附近弥漫的阴邪黑气!
光芒散去,一道挺拔的身影,逆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弱的天光(显然已是清晨),矗立在破损的洞口。
来人一身亲王常服,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急与决绝,正是瑞王——萧宸!
而在萧宸身后,两名身着玄甲、气息沉凝如渊的壮汉肃然而立,显然刚才那强行破门的,就是他们其中一人。更让萧绝目光一凝的是,在两名玄甲卫士中间,还押着一个人——一个穿着深紫色太监总管服饰、面白无须、此刻却抖如筛糠的老太监!
正是太后身边最信任、服侍了她三十年的掌印大太监,赵内官!而他暴露在外的右手手背上,那道蜈蚣状的、陈年烫伤疤痕,在此刻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皇兄!”萧宸一眼就看到了祭坛边重伤的萧绝和昏迷的云芷,以及那个浑身散发着不祥邪气的“太后”,脸色骤变,但他显然早有心理准备,立刻对身后喝道:“拿下那妖物!保护靖王和云绘师!”
两名玄甲卫士毫不犹豫,身形如电,直接扑向那被邪气控制的“太后”!他们身上爆发出浑厚刚猛的内力,竟是罕见的、专克阴邪之气的纯阳路数,出手便是雷霆万钧的合击之术,金光闪耀,掌风呼啸,瞬间与那“太后”缠斗在一起,竟暂时将其压制!
而萧宸则快步冲到萧绝身边,蹲下身,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清香扑鼻的丹丸:“皇兄!快服下!这是父皇私下赐予的保命金丹!”
萧绝没有犹豫,接过丹药吞下。一股温和却强大的药力瞬间化开,滋养着他近乎干涸的经脉和受损的内腑,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你怎么……”萧绝看向萧宸,又瞥了一眼被押着的赵太监,声音沙哑。
“来不及细说!”萧宸语速极快,眼神锐利地扫过祭坛上的母符和人偶,以及那正在与玄甲卫士激斗的“太后”,脸上满是后怕与愤怒,“我接到皇兄你昨夜潜入慈宁宫的消息后,便觉不安,立刻调动了父皇秘密赐予的‘龙骧卫’前来接应!刚到此地,便察觉暖阁下方邪气冲天,又恰好撞见这老狗鬼鬼祟祟想从密道熘走,便一并擒了!”
他指向抖成一团的赵太监,语气冰冷:“皇兄,时间紧迫,这老狗知道不少内情!必须让他立刻开口!”
萧绝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刮骨刀,瞬间钉在了赵太监身上。
赵太监感受到那目光,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王爷!王爷饶命啊!瑞王殿下饶命啊!老奴……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老奴只是奉太后娘娘之命行事啊!”
“奉命行事?”萧绝撑着惊蛰剑,缓缓站直身体,尽管依旧摇摇欲坠,但那身经百战磨砺出的、尸山血海中凝聚的煞气,却让赵太监如同被勐虎盯上的兔子,瞬间僵直,连哭嚎都卡在了喉咙里。
萧绝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平静:“奉命……寻找邪术?奉命……制作这双生符和诅咒人偶?”
他每说一句,赵太监的脸色就惨白一分,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本王母妃……德妃娘娘……缠绵病榻数年,痛苦而死……”萧绝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那压抑了十年的悲痛与恨意,在此刻化为最残忍的刑具,“是不是你……亲手将那枚子符,放到了她身边?是不是你……每日每夜,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对着这人偶,诵念那恶毒的咒文?!”
“不……不是……老奴……”赵太监还想狡辩,但在萧绝那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赤红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话语都变得苍白无力。
萧绝猛地俯身,一把揪住赵太监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几乎脸贴着脸,那浓烈的血腥味和杀意,让赵太监瞬间失禁。
“说!”萧绝的声音如同地狱的丧钟,在他耳边炸响,“本王耐心有限!你若再有一句虚言,本王现在就将你剁碎了喂狗!还有你在宫外的那个侄子一家……本王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家人!那是赵太监在这世上唯一的、也是最脆弱的软肋!
听到萧绝提及他的侄子一家,赵太监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他瘫软在萧绝手中,如同一条离水的鱼,绝望地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声响。
“我说……我说……王爷饶命……饶了我那苦命的侄子吧……”他涕泪交加,终于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
“是……是太后……是太后让老奴去做的……她让老奴去找……找国师……求取能……能神不知鬼不觉……除掉德妃娘娘的法子……”
“国师……国师就给了老奴这‘蚀魂咒’和‘双生符’的制作之法……那玉料……是太后从先帝赏赐的那块上……偷偷切下来的……交由老奴……找宫外的凋刻师傅……按照国师给的图样……偷偷凋刻……”
“那符器……必须在极阴之地……以童男童女之血混合……混合一些古怪的材料……进行‘开光’……老奴手上的烫伤……就是……就是在熬制那些材料时……不慎……不慎被溅到的……那邪火……扑不灭……生生烧出来的……”
赵太监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回忆的痛苦,他不敢看萧绝的眼睛,也不敢看那座祭坛。
“子符……是老奴……买通了德妃娘娘身边一个不得力的小宫女……趁她不备……塞进了她日常佩戴的香囊夹层里……人偶……是太后……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德妃娘娘未入宫时……穿过的旧衣碎片……让老奴……缝制的……”
“之后……之后老奴就……就按照国师吩咐……每夜子时……潜入这密室……对着人偶……诵念咒文……直到……直到德妃娘娘……薨逝……”
他说完了,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烂泥般瘫在地上,只剩下绝望的喘息。
密室内,一时间只剩下那“太后”与龙骧卫激斗的轰鸣,以及赵太监粗重而恐惧的呼吸声。
萧绝松开了手,任由赵太监瘫软在地。他站在那里,背对着祭坛和人偶,身体挺得笔直,却给人一种无比孤寂和苍凉的感觉。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推断,在此刻,终于由这个最直接的执行者,亲口证实。
一条条,一件件,细节丰满,触目惊心。
他缓缓转过身,再次看向那座祭坛,看向那枚乌光闪烁的母符,看向那个扎满钢针的诅咒人偶。
他的母妃,他记忆中那个温柔爱笑、会偷偷带他去御花园扑蝴蝶、会在他被父皇责罚时偷偷给他塞点心的母妃……
原来,她的生命,她的笑容,她的温暖,就是这样,被眼前这个瘫在地上的老阉奴,被上面那个变成了怪物的毒妇,被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国师,用如此肮脏、如此恶毒的手段,一点点,蚕食殆尽。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那因为紧握剑柄而再次崩裂、渗出血迹的伤口。
然后,他握紧了惊蛰剑。
一步步,走向那瘫软在地、如同死狗般的赵太监。
有些债,需要血来洗。
有些人,不配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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