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窟内,时间在绝对的专注与隐忍中悄然流逝。叶凡维持着近乎极限的静默,连呼吸都调至若有若无的绵长状态,全身心沉浸在疗伤、炼化与对岩壁残痕的反复感知中。
夜枭传来的关于结界消耗加速、安全期可能缩短的消息,如同悬在头顶、缓缓下降的铡刀,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原本计划中按部就班的疗伤节奏被彻底打乱,叶凡必须更加高效,更加冒险。
他将每日用于恢复和调息的时间压缩到了生理极限的边缘,将更多的心力投入到对体内侵蚀的炼化上。筑基后期的修为和日益圆融的契约网络提供了支撑,但高强度的持续炼化带来的精神负荷和肉身痛苦,几乎要将他的意志碾碎。冷汗一次次浸透衣衫,又在阴冷的地窟中缓缓蒸干,留下白色的盐渍。他的脸色苍白中透着透支的青灰,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
炼化的成果是显着的。四肢、躯干大部分次要经脉和窍穴中的边缘侵蚀,被逐一清除、炼化。虽然这些区域的侵蚀总量占比不大,但每清除一处,都意味着体内“污染区”的缩小,契约本源运转更加畅通无阻,肉身恢复的速度也随之加快。他感觉自己正在从一株濒临枯萎的树木,逐渐恢复生机,虽然主干内部仍有蛀虫(核心侵蚀),但枝叶已经开始重新汲取养分。
而所有这些炼化的产物——那些精纯但混乱的规则碎片能量,毫无例外地被引导、喂食给了左手腕的青铜手镯。
手镯的复苏进程,随着“养料”的持续供应,进入了第一个相对明显的阶段。内部那原本只局限于几处脉络节点的“暖意”,如今已经连成了片,照亮了手镯内部结构中相当一部分区域。叶凡与手镯的心神联系紧密得如同自身肢体的延伸,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手镯内部某种沉寂的“核心”正在被缓缓唤醒,散发出微弱但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最显着的变化,来自手镯反馈的“环境调谐”能力。如今,叶凡即使不刻意集中意念激发,也能维持一种低程度的、持续的“调谐”状态。这使得他对幽影岩窟环境的感知,尤其是对地底深处那种古老“回响”的捕捉,变得常态化、清晰化。
他能“听”到那“回响”如同多重悠远的钟声,从不同深度、不同方向传来,彼此叠加,形成一种复杂而规律的“地脉契约协奏”。其中,有一股“回响”的源头,似乎就位于侧窟那面蕴藏残痕的岩壁之后,或者更下方的不远处,比其他源头都要“近”一些,也稍微“清晰”一丝。
这无疑进一步证实了叶凡的猜测:这面岩壁,是通往幽影岩窟真正秘密的一个“门户”或“标识”。
在炼化与恢复的间隙,叶凡将剩余的所有精力,都投注到了对这面岩壁残痕的钻研上。他不敢动用强力去破坏或深入探查,那可能触发未知的防御机制或引来暗鸦的警觉。他只能依靠“钥匙调谐”后的“窥秘之瞳”,以及自身契约之力的最温和渗透,去反复“摩挲”、“解读”那些深嵌在岩石分子中的古老信息烙印。
过程枯燥而进展缓慢。那些残痕太过破碎,蕴含的信息支离破碎,且带有强烈的时光磨损和规则加密特性。叶凡感觉自己像是在破解一部用陌生文字书写、又被火烧水浸过的残卷。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次深度冥想中,当他将自身契约网络调整到与青铜手镯“暖意”波动完全同步,并将这同步后的波动,极其轻柔地“印”向岩壁残痕时,异变发生了!
那沉寂的残痕,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催化剂”,骤然间“活”了过来!不再是之前那种被动回放一点信息碎片,而是如同被触发的全息投影仪,在叶凡的感知视野中,投射出一幅极其模糊、闪烁不定、但相对连贯的“画面”与“信息流”!
画面中,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滚着灰黑色雾气的深邃地渊景象,与如今的地渊裂隙有几分相似,但显得更加古老、原始,雾气中似乎有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轮廓缓缓蠕动。而在某个特定的视角(仿佛是从幽影岩窟现在的位置望出去),可以看到地渊的某个深处,隐约有一座极其庞大、风格古朴奇异的建筑虚影,仅仅露出一角,便散发着镇压万古、界定规则的浩瀚气息。但那建筑虚影被重重灰雾和扭曲的阴影封锁,显得遥远而不可及。
与此同时,一段比之前清晰许多、但仍夹杂杂音的信息流,涌入叶凡意识:
“……此地,归寂前哨·第七缓冲带,依‘墟渊之契’残力构建,界定于‘锚点·九幽台’投影外侧,以隔‘影噬’之余波,护‘心火’之苗裔……”
“……持‘墟钥’者,循契痕之引,可暂启‘避障’,入缓冲内层,得片刻喘息……”
“……然内层非久居之所,‘影噬’无孔不入,缓蚀难挡。唯寻得‘真契’,重连‘九幽’,或可觅一线生机……”
“……警示:‘影噬’具变,已生‘菌群’之态,善摹万物,专蚀契律,慎之!慎之!”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残痕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重新归于死寂,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储备的能量。
叶凡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额头上冷汗涔涔。刚才的信息冲击,虽然短暂,却蕴含了巨大的信息量,让他心神激荡!
“归寂前哨·第七缓冲带”、“墟渊之契”、“锚点·九幽台”、“影噬”、“墟钥”、“真契”……一个个陌生的、却明显指向上古大秘的名词冲击着他的认知。
他迅速消化理解:
1. 幽影岩窟,果然是一个被刻意建造\/改造的地方,其正式名称是“归寂前哨·第七缓冲带”。建造者是“归寂之影”?还是与之相关的势力?其目的是依据某个叫“墟渊之契”的契约残余力量构建,界定在名为“九幽台”的锚点投影外侧,用以隔离或缓冲一种叫做“影噬”的东西的余波,保护所谓的“心火苗裔”。
2. 持有“墟钥”(很可能就是他手腕上的青铜手镯!)的人,可以遵循此地的契约痕迹(契痕之引),暂时开启某种“避障”,进入缓冲带的内层,获得暂时的安全喘息。
3. 但内层也不是永久安全之地,“影噬”的侵蚀缓慢而持续。唯一的生路,是找到“真契”(完整的墟渊之契?),重新连接“九幽台”(真正的锚点),才有可能觅得一线生机。
4. 最后那个警告,让叶凡浑身发冷——“影噬”产生了变化,已经衍生出“菌群”这种形态,善于模仿万物,专门侵蚀契约法则!这几乎直接印证了外面那些诡异“菌群”的来历和可怕特性!它们竟是“影噬”的变体或衍生体!难怪对契约波动如此敏感,攻击方式如此诡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叶凡心中豁然开朗,又寒意骤生。
幽影岩窟是上古“归寂之影”为了对抗或缓冲“影噬”而设立的缓冲地带之一。而“影噬”,很可能就是“大寂灭事件”中某种毁灭性力量的表现形式,或者就是污染源头的一部分!如今,“影噬”演化出了“菌群”这种更灵活、更具侵蚀性的形态,正在荒古战场,甚至可能在整个世界范围内活跃!
净教的“净化之源”行动,是否也与对抗“影噬”或“菌群”有关?但他们的方式似乎更加极端和排他。
而他叶凡,身怀“墟钥”(青铜手镯),又具备契约之力,无意中闯入了这个缓冲地带,并且引来了“菌群”的追杀!因为他身上既有“影噬”的侵蚀(腐化之卵),又有对抗“影噬”的契约力量,还有开启此地秘密的“钥匙”!
这简直就是天生的靶子!
同时,残痕信息也指明了暂时的生路:利用“钥匙”和此地的“契痕”,可以开启通往缓冲带内层的通道!那里或许能提供比现在更安全、更隐蔽的藏身之所,甚至可能存留一些上古的遗迹或资源,有助于他疗伤和寻找“真契”、“九幽台”的线索!
但是,“内层非久居之所”,“缓蚀难挡”。这意味着内层也并非绝对安全,依然会受到缓慢侵蚀。而且,开启通道是否会引起外部“菌群”或净教的注意?内层又有什么未知的危险?
利弊权衡,瞬息万变。
就在叶凡心念电转,消化这惊人信息并思考下一步行动时,联络符石再次震动。这次是银鸦直接传来的声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叶凡,情况恶化了。‘灰烬之眼’审判官的搜索队,在锈蚀荒原西北方向约三百里处,与另一股不明势力发生了冲突,动静很大。冲突结束后,审判官似乎获得了某种指向性的线索或物品,其主力和数支精锐小队,正全速朝着地渊裂隙方向而来!预计最迟后天傍晚,其前锋就可能进入裂隙外围区域!同时,外面的‘菌群’母体几乎完全聚合,停止了向裂隙深处渗透,转而开始不计代价地、高强度冲击入口结界!结界能量消耗速度暴增,按照当前速率,最多还能支撑两天!”
银鸦顿了顿,声音低沉:“组织刚刚传来密令,鉴于审判官动向明确、威胁等级急剧升高,且据点暴露风险过大,要求我们小队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立即放弃‘幽影岩窟’据点,执行‘深潜’撤离预案,向地渊裂隙更深处、预设的第三备用汇合点转移。撤离行动,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开始。”
深潜撤离?向地渊裂隙更深处?那里环境更加恶劣未知,且可能直接面对“菌群”试图渗透的区域,风险同样巨大!
叶凡看了一眼那面沉寂的岩壁,又摸了摸手腕上温热、仿佛在微微“跳动”的青铜手镯。
外部压力已经达到了临界点,留给他的时间,不是两天,而可能只有一天了!
是跟随暗鸦小队执行危险的“深潜撤离”,进入更加未知的险地?
还是……赌一把,尝试利用刚刚获得的启示,开启这“第七缓冲带”的内层通道,进入一个可能更安全、但也更神秘、与上古秘辛直接相关的未知空间?
两个选择,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和致命风险。
叶凡闭上了眼睛,仅仅一息之后,骤然睁开,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银鸦兄,”他对着联络符石,声音平静而坚定,“关于撤离,我可能……有另一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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