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鸦的声音在死寂的侧窟中回荡,带来的是比地底寒气更刺骨的紧迫——“二十四小时内开始深潜撤离”。这意味着,幽影岩窟这个暂时的避风港,即将彻底暴露在审判官的锋芒与“菌群”母体的疯狂之下。
叶凡握着联络符石,指节微微发白。通讯已经暂时挂断,银鸦需要他尽快给出答复,以便调整撤离计划。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岩石,挤压着他的胸腔。但他那双因疲惫和伤痛而深陷的眼睛里,却没有慌乱,只有急速闪烁的权衡与决断。
跟随暗鸦“深潜撤离”?那意味着将自身安危完全托付于一条未知的、被组织评估为极度危险的备用路线。地渊裂隙更深处,环境只会比“死寂层”更恶劣,潜伏的诡异与危险难以预料,而且很可能直接撞上正在试图向裂隙深处渗透的“菌群”。在自身实力未复、重伤未愈的情况下,这无异于一场生死未卜的赌博,且主动权几乎完全不在自己手中。
而另一条路……“墟钥”与“契痕”揭示的内层通道。风险同样巨大,甚至可能更甚。“缓蚀难挡”的警告言犹在耳,内层究竟是更安全的避风港,还是另一个隐藏着上古危险的牢笼?开启通道的过程是否会引发剧烈波动,提前暴露?进入之后,是否还能出来?
然而,这条路却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首先,它可能提供比“深潜撤离”更稳定、更隐蔽的短期藏身之所——一个被上古存在特意构建来“暂避”“影噬”余波的“缓冲内层”。其次,那里很可能留存着与“归寂之影”、“墟渊之契”、“九幽台”相关的线索甚至遗泽,这对身怀“钥匙”、背负债务、且被卷入上古秘辛漩涡的叶凡而言,是无可替代的机遇。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条路,是他凭借自身拥有的“钥匙”和契约,有可能主动掌控和探索的路径!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对他而言至关重要。
“两害相权……”叶凡低声自语,目光落在了手腕上那枚青铜手镯上。手镯内部,连成片的“暖意”脉络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脉动,传递着一种奇异的安全感与渴望感,仿佛在无声地催促他,引导他。
他又看向那面蕴藏古老残痕的岩壁。此刻,在“钥匙调谐”的持续感知下,那岩壁在他“眼”中,仿佛不再是一堵实心的障碍,而是一扇厚重、古朴、布满尘埃与时光刻痕的……门扉的虚影。
赌了!
叶凡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化为破釜沉舟的锐利。他立刻激活联络符石,联系银鸦。
“银鸦兄,我决定不随队‘深潜撤离’。”叶凡开门见山,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银鸦压抑着惊愕与不解的声音:“叶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审判官和‘菌群’双重压力下,单独行动几乎是死路!地窟深处并非善地,组织的撤离路线是经过多年摸索、有预案支持的!你有什么计划?”
“我在此地有些意外发现。”叶凡斟酌着措辞,既不能暴露“钥匙”和“归寂前哨”的核心秘密,又需要给出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这幽影岩窟深处,可能存在一条古老且隐蔽的支路或小型独立空间,其隐匿效果可能远超我们现在所处的区域。我有一定把握能够找到并进入其中暂避。这比跟随你们进入完全未知的裂隙深处,对我个人而言,或许风险更可控一些。”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的判断和选择。我尊重组织的撤离命令,也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帮助和庇护。请你们按计划撤离,无需为我改变或耽搁。若我能侥幸度过此劫,日后定会设法与组织联系。”
银鸦再次沉默,这次时间更长。叶凡能想象到通讯那头,银鸦紧锁的眉头和急速权衡的表情。最终,银鸦的声音传来,带着复杂的情感:“叶兄弟,你总是能给人‘惊喜’。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发现了什么,但既然你如此笃定……我尊重你的选择。组织方面,我会以‘客卿自行选择高风险独立探查’为由上报。不过,有几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请讲。”
“第一,无论你发现了什么,进入哪里,务必在我们撤离开始前,确保你的‘暂避所’能够彻底隔绝内外波动。我们的撤离动作可能会引起外部注意,不能牵连到你,也不能让你的动静干扰撤离。”
“第二,留下一个最高级别的单向紧急联络印记给我。如果你在里面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或者改变了主意,在印记有效期内(我会设定为三十天),可以尝试触发,我会尽最大努力向组织申请远程接应——虽然希望渺茫。”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银鸦语气无比严肃,“活着出来。你身上的秘密和潜力,对组织,甚至对对抗净教和那些诡异,可能都很重要。别死在这里。”
叶凡心头微暖。银鸦这番话,已经超出了纯粹的合作关系,带上了朋友式的关切和惜才之意。“我答应你。银鸦兄,你们撤离时也务必小心。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结束通讯,叶凡不再有丝毫耽搁。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天!
他首先需要做的,是找到并开启那“契痕之引”所指的“避障”。
根据残痕信息,“持‘墟钥’者,循契痕之引,可暂启‘避障’”。关键在于“循契痕之引”。那面岩壁上的残痕本身,很可能就是“引”的一部分,或者说是“路标”。但仅仅感知到残痕还不够,需要“循”——意味着要找到残痕所指示的、与“墟钥”(青铜手镯)产生共鸣的特定“路径”或“仪式节点”。
叶凡再次走到那面岩壁前,左手握住右手腕上的青铜手镯,将自身契约网络的波动调整到与手镯内部“暖意”脉络完全同步的状态,然后缓缓将同步后的契约气息,如同最轻柔的探针,再次注入岩壁残痕。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解读信息,而是专注于“感应”和“追踪”。他将自己的契约意识,想象成沿着残痕这枚“古老指针”所指示的无形方向,向着岩壁深处、向着地窟下方“延伸”、“摸索”。
“窥秘之瞳”在“钥匙调谐”的增幅下,全力运转,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能量轨迹、规则涟漪或空间异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岩壁深处的残痕在被同步契约气息持续浸润下,再次泛起极其微弱的回应。这一次,回应不再是信息投射,而是一种隐晦的“指向性”!仿佛有一道无形无质、唯有特定频率契约波动才能感知到的“虚线”,从残痕的核心出发,斜向下穿透厚厚的岩层,指向地窟的某个下方深处!
叶凡精神一振,立刻循着这道无形的“虚线”指引,将感知向下渗透。岩层的阻隔在“钥匙调谐”的感知下变得相对“透明”,他能“看”到那道“虚线”穿透了侧窟下方的岩石,蜿蜒向下,大约延伸了十数丈后,没入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边缘?那片区域被一层极其暗淡、但结构异常复杂玄奥的灰白色能量薄膜所笼罩,薄膜上流转着与岩壁残痕同源、但更加完整和强大的契约封印气息!
那里,就是“避障”!第七缓冲带的内层屏障!
而那道“虚线”的尽头,正落在灰白色能量薄膜的某个特定“点”上。那个“点”在叶凡的感知中,如同一个微型的、沉睡的“锁孔”,其内部结构与他手腕上青铜手镯的某些“暖意”脉络,存在着惊人的互补对应关系!
“就是那里!‘契痕’为引,指引至‘避障’的特定接入点!而‘墟钥’……就是打开这个‘锁孔’的钥匙!”叶凡心中豁然开朗。
接下来,就是尝试开启。这个过程必须极其小心,既要确保成功,又要将动静控制在最小。
叶凡调整了一下位置,确保自己正对岩壁,心神则完全锁定下方十数丈深处、那个灰白色屏障上的“锁孔”。他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开始主动激发青铜手镯的力量!
不再是之前的被动共鸣或“喂养”,而是尝试以自身契约网络为桥梁,以同步的契约为“扳机”,去“扣动”手镯内部那些被“暖意”点亮的脉络,激发其作为“钥匙”的真正功能!
嗡……
青铜手镯第一次主动发出了轻微的震颤!不是实体的震动,而是其内部某种沉寂的“权限”或“指令集”被激活的波动!手镯表面,那些古老的纹路不再只是闪烁微光,而是有规律地、缓慢地依次亮起,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密码校验!
叶凡感到自身契约之力被手镯迅速抽取,眉心余韵、守护誓约等节点的光芒都随之黯淡了一分。同时,一股更加凝练、更加古老、带着明确“开启”与“界定”意味的奇特契约波动,从手镯中心散发出来,沿着那道无形的“虚线”指引,精准地射向下方的灰白色屏障“锁孔”!
啵……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气泡破裂,又仿佛古老门闩被拔开的声响,在叶凡的感知深处响起。
下方,那灰白色屏障上对应的“锁孔”处,光芒骤亮!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流转着灰白契约符文的圆形“门户”,如同水波涟漪般,在屏障表面悄然荡漾开来!门户内部,是一片深邃的、光线暗淡的未知空间,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沉寂、同时也带着淡淡“缓蚀”阴冷感的气息,从中隐隐透出。
通道,开了!
几乎在通道开启的瞬间,叶凡手腕上的青铜手镯光芒迅速收敛,恢复了古朴模样,但其内部那股“暖意”却仿佛消耗不小,变得有些萎靡。叶凡自己也感到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刚才那一下“激发”,消耗远超预期。
但他顾不上疲惫,强打精神,立刻开始执行下一步——进入,并设法从内部封闭或遮掩这个通道!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待了不算太久、却经历了许多的侧窟,不再犹豫,纵身一跃,并非跳向岩壁,而是朝着侧窟地面某个特定位置——那里是“虚线”垂直指向的点——运起所剩不多的灵力,施展了一个低阶的“穿石术”(结合契约之力轻微修改,以契合通道频率)。
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水面的倒影,悄无声息地沉入了坚硬的地面岩石之中,顺着那道无形的“虚线”指引,向着下方十数丈深处,那刚刚开启的灰白色门户坠去。
就在他的身影彻底没入地面的下一刻,主窟方向,隐约传来了银鸦等人开始撤离准备的、极其轻微的能量扰动声。
而幽影岩窟入口之外,“菌群”母体聚合体对结界的冲击,骤然又猛烈了三分,灰紫色的浪潮疯狂拍打着无形的屏障,发出无声的尖啸。
审判官“灰烬之眼”的先锋斥候,已经出现在了地渊裂隙外围的侦查法阵边缘影像之中。
风暴,终于抵达。
而叶凡,已如一滴水珠,坠入了风暴眼深处,那片被遗忘的上古“缓冲”之地。等待他的,是短暂的喘息,还是更深的危机?唯有踏入其中,方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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