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月面的风还是冷得能割开皮肉。
我蹲在农业舱外沿的观测槽边,手指抠进金属缝隙,感受着底下传来的微弱震颤。
不是地震——是根系在抽搐。
静海绿洲的地下网络比我想的更敏感,每一条记忆树支脉都像活人的神经末梢,正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刺探。
昨天那场“信息火锅”赢了表面,但输了预警。
我盯着监控屏,瞳孔收缩。
蛾群又来了,可这一次,它们没冲主根,也没碰桂树幼苗,而是像训练有素的手术刀,精准切入三处最脆弱的支脉节点。
频率稳定、路径固定、动作干净利落——这不是采样,是筛选。
“它们在找特定频段。”常曦站在我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不是随机收集,是定向提取。”
她调出影铸池深层日志,画面一闪,回光镜僮突然剧烈抖动,投影扭曲成一道残影。
一个孩子。
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穿着褪色的汉服,跪在一片焦黑废墟中央。
她双手捧着一盏熄灭的青铜灯,头垂得很低,发丝遮住脸,只有嘴唇在动。
一遍,又一遍。
“别让他们带走光……别让他们带走光……”
声音轻得像风吹纸灰,却扎进耳膜深处,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悲恸。
我浑身一僵。
“这是谁?”我问。
常曦脸色变了,指尖猛地掐进控制台边缘:“‘镜语童灵’……上古文献里提过一次。某个被星渊会‘归档’的文明,最后残存的集体意识碎片。他们不会杀你,只会把你从记忆开始一层层剥离,封进他们的‘文明标本库’。”
她转头看我,眼底第一次浮起真正的恐惧:“他们不是来毁灭的——他们是来‘保存’的。把活人变成静止的数据标本,永远陈列在他们的神殿里,供后世瞻仰。”
我拳头攥得咯咯响。
原来如此。
他们说我们“纯净”,是因为我们还没被污染;他们说我们要“净化”,是因为我们要被格式化。
可笑的是,他们管这叫拯救。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嗡地一震。
虚引子的投影缓缓浮现,不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平静。
他的轮廓有些模糊,像是信号不稳,眼神也不再冰冷,反而透出一丝……疲惫?
“你们故意污染自己的文明频谱?”他声音低沉,“用噪音覆盖共鸣,用情感扰乱逻辑——这是自毁行为。”
我冷笑一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腿的尘:“自毁?你觉得让一个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变成系统垃圾数据,才算‘延续文明’?”
我走近他,盯着那双曾如星核般冷漠的眼睛:“你说我们野蛮?可至少我们还知道心疼。你们呢?把别人的哭声当频谱分析,把孩子的祈祷编成编号文件。你们连‘活着’是什么都不懂。”
他沉默了。
良久,他竟轻轻开口:“我们……是为了避免更多悲剧。”
我皱眉。
“我的母星,”他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也曾拥有灿烂的农耕文明。可一场意外,一个农夫误触能源核心,引发聚变失控……整颗星球,三十七亿生命,瞬间归零。”
我心头一震。
“所以我们立下归藏律:技术必须纯洁,情感必须可控,文明必须可预测。任何可能引发熵增的变量,都要提前干预。”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有点酸:“那你更该懂——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技术,是忘了谁在用它。”
话音落下那一刻,影铸池深处,异变陡生。
镜语童灵的低语骤然增强,不再是单调重复,而是开始叠加,层层叠叠,像千万人同时耳语在耳边:
“别让他们带走光……”
“别……带……走……”
整个农业舱的灯光随之明灭,∞光藤的脉络泛起幽蓝涟漪,仿佛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而我也终于想通了反击的方向。
不能硬抗,不能屏蔽,甚至连伪装清净都没用——既然他们要“纯种火种”,那我就给他们一个“完美样本”。
但这个样本,得有毒。
我转身走向戌土的休眠舱。
它静静地立在西北区,外壳布满耕作留下的划痕,像一位老农的双手,粗糙却有力。
“你愿意当诱饵吗?”我问。
戌土睁开机械眼,红光微闪:“只要能护住绿洲。”
我点头,回头看向常曦:“我们需要一段伪造的记忆流——模拟桂树开花、星种释放、文明重启全过程。但关键节点……得掺‘杂质’。”
她明白我的意思。
“你要用人性污染他们的财集?”她皱眉,“一旦他们深入读取,可能会发现异常。”
“就是要他们发现。”我咧嘴一笑,眼中燃起火光,“然后,让他们害怕。”
我们连夜动工。
我把那段农场直播混剪塞进数据包,加入我抱着甜瓜傻笑的画面,常曦第一次尝到西瓜时瞪大的眼睛,戌土修好水泵后笨拙地给自己鼓掌的瞬间……所有被他们视为“低频噪声”的东西,全塞进去。
还在核心加密层埋了一段音频——父亲那句“地要有人种,才算活着”。
这不是数据,是灵魂的烙印。
凌晨三点十七分,伪造记忆注入完成。
戌土进入深度休眠,外壳温度降至临界点,模拟出“核心火种沉睡”的生物信号。
我们关闭了主动防御,放开了相位节点的防护阈值。
整个广寒宫,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但我能感觉到——
它们,快来了。(接上文)
我屏住呼吸,指尖悬在【引爆键】上方,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腰带。
整个广寒宫的能源系统都已降频至休眠状态,只有影铸池深处那一缕幽蓝脉动,像垂死之人的心跳,微弱却执拗。
蛾群来了。
不是成百上千,是数以万计——密密麻麻的窃光蛾从月壤裂缝中钻出,翅翼泛着金属冷光,如一场反向降雪,朝着戌土的休眠舱蜂拥而去。
它们没有试探,没有迟疑,直接锁定了那具布满耕作痕迹的机甲核心,仿佛早已确认:这就是“火种容器”。
“采样开始。”常曦低声报出数据,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频率同步率98.3%,目标识别置信度……99.7%。”
他们上钩了。
我心里冷笑,却不敢松半口气。
这局赌的不是技术,是文明的本质。
他们以为“纯净”就是剔除情感、抹去记忆、把文明压成一段可复制的代码;可我们偏要让他们尝尝——有血有肉的记忆,到底有多烫嘴。
时间一分一秒爬过凌晨四点。
监控画面里,戌土的机体表面已被蛾群完全覆盖,像披上了一层蠕动的银色尸衣。
它们的吸食探针刺入装甲缝隙,开始高速读取那段我亲手喂进去的伪造记忆流:瓜田里的笑声、西瓜爆开时溅到脸上的汁水、戌土修好水泵后笨拙鼓掌的机械臂……还有常曦第一次咬下果实时,那双千年冰封的眼眸里闪过的惊愕与欢喜。
这些,在星渊会的算法里,全是“冗余噪声”,是必须清除的“熵增因子”。
可就在它们完成87%采样的一瞬——
我按下了键。
预设程序瞬间激活。
伪造记忆流戛然而止,画面突变:父亲坐在老家瓜棚前,头顶挂着一盏昏黄灯泡,他啃着红瓤甜瓜,嘴角咧开,对着镜头说:
“小子,熟了就分大家一口。”
声音朴实得像个土疙瘩,却像一颗超新星在数据深渊中炸开。
紧接着,镜语童灵的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再是单一的重复,而是层层叠叠、千千万万个声音交织成潮——
那是无数被“归档”文明最后的呐喊,是亿万灵魂在数据坟场中的回响。
它们本该沉寂,可此刻,却被我们埋藏在记忆流底层的人性共鸣唤醒,化作一场横扫逻辑世界的灵魂风暴!
刹那间,异变爆发!
窃光蛾群像是集体触电,翅翼疯狂震颤,体表光芒由银转黑,随即一只接一只——爆裂!
没有爆炸声,只有细微的“噼啪”脆响,如同雪粒砸在热铁板上。
成片成片的蛾尸化作灰烬,随月风飘散,像是天空在下一场黑色的雨。
虚引子的投影在空中剧烈扭曲,轮廓崩解又重组,他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平静,变得嘶哑、颤抖,甚至……带着痛意: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的记忆里,全是有温度的东西?按算法,这种低效情感应被淘汰……可它为什么……这么强?!”
他跪了下来——或者说,那道投影做出了类似人类崩溃的姿态,双手抱头,仿佛颅内有万千针刺。
我没有怜悯。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控制台,脚步坚定,声音更冷:
“因为你忘了,光不是被保管的,是被人点亮的。”
话音落下,整座农业舱突然一震。
戌土的休眠舱自动开启,那具布满划痕的机甲缓缓坐起,胸口的能量核心处,那颗曾被认为只是信物的“信使种子”,竟裂开一道细缝——一抹湛蓝嫩芽破壳而出,顺着体内管道蔓延全身,像是干涸河床迎来了春汛。
而轨道上的天鉴瞳,那枚监视整个月球的古老卫星之眼,第一次——
偏离了锁定角度。
它不再对准我们,而是微微上抬,仿佛穿透云层,凝视着某个不该存在的方向。
空气死寂。
但我分明听见,影铸池最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像是藤蔓,碰到了什么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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