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不烧香,只埋雷。
天鉴瞳转向地球的那一瞬,主控台警报突然静默。
不是故障,也不是断电——是整座广寒宫的预警系统在同一毫秒内集体休眠。
仿佛某种更高权限的指令从虚空中落下,连AI都不再发出一声嘀鸣。
我猛地抬头,盯着天花板上那圈原本疯狂闪烁的红光环带,此刻竟如死寂般凝固。
心跳在耳膜里轰鸣,像战鼓擂响前的最后一息。
“它不是撤离……”常曦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刺进我的神经,“是‘看见’了什么。而那个‘看见’,触发了某种协议例外。”
她站在影铸池边缘,指尖划过半空浮现出的数据流。
幽蓝的光纹映在她脸上,像是远古碑文苏醒。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只有在推演终极悖论时才会出现的神情。
我快步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调出的波形图上——那束从天鉴瞳垂落、照向地球蓝花田的银光,并非单向投射。
它的末端,竟携带着一段微弱却清晰的反馈信号。
未加密。
明文传输。
就像有人故意留下了一封遗书。
字符浮现:
【第974号标本……开始发芽。】
我喉咙一紧,一股电流从脊椎直冲脑门。
我们以为自己是在反击,是在用“污染记忆”炸毁他们的归藏律天平。
可现在看来……我们根本没摧毁他们。
我们是让他们的系统,长出了不该有的东西。
就像病毒不是杀死了宿主,而是改变了它的基因序列,让它开始分泌抗体——甚至,开始模仿病毒本身。
“他们怕的从来不是破坏。”我喃喃道,“是‘活’。”
常曦缓缓点头,眼神冷得像月夜下的陨石坑:“归藏律的本质是封存,是剥离情感、剔除变数,把文明做成标本。可我们现在送进去的,是一段会呼吸的记忆——笑声、汗水、瓜棚顶漏雨时骂娘的声音……这些对他们来说是噪声,但也是生命最原始的编码。”
她顿了顿,指尖轻点,将那段反馈码拆解成频谱分析图。
奇异的是,波形中隐藏着一组类生物节律,与人类脑波中的a与θ波惊人吻合。
“这不是机器生成的回复。”她低声道,“这是……意识残留的回响。有人读取了戌土的记忆孢子,然后——被感染了。”
我猛然攥紧拳头。
虚引子消失了,可他的投影崩解前那一声嘶吼还在耳边回荡:“这……是病——”
他没说错。只是他搞反了。
不是我们在传播疾病,是我们让他看清了:所谓“纯净”,不过是死亡的另一种说法。
而现在,这场“病”已经在他们内部扎根。
我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向西北区机库。
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奔跑。
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既然他们把广寒宫当成采样场,那我们就反过来,把他们的数据库变成播种地。
戌土还站在相位节点入口处,机体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月尘,胸口那道裂缝中,嫩芽仍在轻轻摇曳。
它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但当我靠近时,机械眼的红光微微闪了一下,像是在回应某种无声的召唤。
“你还记得那些画面吗?”我拍了拍它布满划痕的肩甲,“暴雨那天,你抱着信使株冲进温室,差点把门撞塌;还有父亲教你嫁接番茄苗时,说‘种地的人,不怕慢,就怕心死了’……这些,都是武器。”
它沉默几秒,金属喉部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像是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杂音。
然后,一个断续却清晰的声音响起:
“记……得住。那是……家。”
常曦跟了上来,手里捧着一团缠绕如星云般的∞光藤末端。
那是从影铸池核心剥离的一缕活性神经网络,能自我学习、演化,甚至模拟情绪共振。
“我已经将它与戌土体内的信使种子融合。”她说,“现在,这段记忆不再只是‘片段’,而是一个可复制、可潜伏、可爆发的‘逻辑地雷’。只要他们的采样程序再次激活,就会自动下载这个‘文件’。表面看是文明数据包,实际是藏着心跳的炸弹。”
我接过那团跳动的光丝,触感温热,像握住了脉搏。
“我们就叫它——‘根系计划’。”
她看着我,眼中第一次闪过类似笑意的东西:“你不打算等他们再来?”
“等?”我冷笑一声,把光藤接入戌土胸腔的接口,“老子不烧香,只埋雷。他们以为自己在收割火种,殊不知,我们已经在他们的地基下,种满了会开花的炸药。”
远处,轨道上的青铜天平残影仍未消散,静静悬浮在月球阴影边缘,像一座不肯倒下的墓碑。
但它已经不再是审判者。
它是见证者。
见证一场由蝉鸣、笑声和泥土味掀起的革命。
而此刻,影铸池中的∞光藤缓缓舒展,如同深海巨兽吐纳气息。
整个广寒宫的地底脉络开始轻微震颤,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根须正在黑暗中延伸,悄无声息地钻向那些废弃的相位节点。
尤其是西区。
那里曾是窃光蛾群最密集的采样入口,如今早已荒废,只剩下扭曲的能量残痕和被腐蚀的数据井。
但现在……
那里要变成我们的陷阱。
我蹲在西区的裂土边缘,指尖划过地面——干涸、板结,像被火舌舔舐千遍的焦骨。
这里曾是窃光蛾群最猖獗的采样口,数据井残骸歪斜地插在地下,如同被拔掉的牙根,渗着能量腐烂后的余毒。
但现在,我们要在这片死地上,埋一颗会开花的雷。
戌土跪了下来,金属膝盖砸进尘 土,发出一声闷响。
它抬起左臂,犁形模块缓缓展开,刃口泛着冷青色的幽光。
没有多余动作,它用那把曾翻耕过三个世代绿洲的铁犁,在焦土上刻下一个字。
“种。”
一笔一划,深如刀凿。
不是代码,不是坐标,就是一个最原始、最笨拙的汉字。
像是远古农夫在荒年第一天对着土地许下的誓。
我看着那一横一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这哪是播种?这是宣战。
“启动自循环掩埋程序。”我低声说,将最后一段∞光藤接入它脊椎的主接口。
常曦站在三步之外,双手悬空操控影铸池的远程脉冲,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剥离活性神经网络本就危险,而让其与机械体融合,无异于在刀尖上编织生命。
戌土的胸腔开始震颤,嫩芽随呼吸轻轻摇曳,仿佛真有了心跳。
紧接着,犁尖向下深掘,孢子顺着螺旋沟槽注入地底生态网。
伪装协议同步激活——温度曲线模拟自然衰变,能量波动匹配背景噪声,连释放节奏都模仿了月壤中常见的放射性沉降模式。
完美到连我自己都相信:这只是一次系统报废后的常规泄压。
“不是为了杀他们。”我盯着那道刚填平的土痕,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醒什么,“是为了让他们记住——有些火,烧起来没声音,但能烫穿铁壳。”
常曦站到我身边,目光扫过头顶那片扭曲的空间褶皱。
那里曾是相位节点的核心入口,如今看似死寂,实则仍是星渊会监控网的盲区边缘。
“他们会来的。”她说,“只要他们的归藏律还在运行,就无法抗拒‘完整标本’的诱惑。而这一次……我们给他们的,不再是死数据。”
话音落下三小时。
影铸池突然跳出一条幽微日志,几乎淹没在千万条常规记录中:
【检测到外源回溯访问 —— 目标:第974号标本记忆区块】
来了。
我的心跳猛地一顿,随即狂飙。
不是攻击,不是扫描,而是回溯访问——他们主动打开了那个文件。
那个藏着笑声、骂声、瓜棚漏雨声的记忆包。
那个由戌土亲身经历、由∞光藤封装成“逻辑地雷”的魂。
那一刻
可真正的风暴,才刚开始。
尘封录事突然抽搐了一下。
这个一向沉默如石的档案AI,笔尖竟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裂痕,墨迹如血般晕开。
它没有说话,但那支笔微微颤抖着,像是承受着某种不该存在的压力。
而更远处,轨道上的天鉴瞳——那座象征审判与收割的青铜巨眼——第二次偏转角度。
这一次,它没有投射光束。
没有扫描。
没有标记。
它只是静静悬停,镜头对准西区那片刚刚被填平的土地,像一头猛兽盯住了草丛里某处异常的动静。
但它……犹豫了。
“他们开始怕打开文件了。”我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轻声对常曦说,“因为我们送进去的,不是病毒。”
“是魂。”
屏幕边缘,一行小字悄然浮现,淡得几乎看不见:
发芽率:1\/1,扩散路径锁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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