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沈若曦独自坐在卧室的窗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厚重的牛皮纸信封。指尖触及纸张的粗糙感,仿佛还能感受到书写人落笔时的沉重力度。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一如她此刻纷乱难平的心绪。
那封信就放在她的枕头底下,像一块灼热的炭,烫得她无法安眠。
司羽凡在念曦睡下后就离开了,离开时看她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又夹杂着深切的惶恐。他没有追问,没有催促,只是低声说了句“早点休息”,便替她们轻轻带上了门。
沈若曦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原谅?那太轻率。拒绝?看着女儿睡梦中偶尔呓语“爸爸”的香甜模样,那个“不”字又哽在喉咙里,难以出口。
这一夜,她几乎未曾合眼。信里的字句反复在脑海中盘旋,那些她以为早已结痂的伤疤,被他自己亲手血淋淋地揭开,疼痛是如此鲜明,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释放。原来她的委屈,她的痛苦,他并非全然无知,他只是……被猪油蒙了心。
想到这个词,她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睡去,却睡得极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尽是过去与现在交织的碎片。
第二天是周六,沈若曦起得有些晚。走出卧室时,看到女儿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正坐在小桌子前安静地画画。
“妈妈!”念曦看到她,立刻扬起笑脸,“你醒啦!爸爸早上给我们送了小笼包和豆浆来,在厨房温着呢!”
沈若曦一愣,看向厨房。料理台上果然放着一个保温袋。她走过去打开,里面是两盒还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和两杯温豆浆,旁边还有一小碟剥好的水晶虾仁,是念曦爱吃的。
他来了,又走了。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送了早餐。
这种沉默的、不再带有任何强迫意味的关怀,让她心头某处坚硬的地方,微微松动了一丝缝隙。
她沉默地和女儿一起吃完了早餐。念曦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大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
“妈妈,”小姑娘放下勺子,小声问,“今天……爸爸还会来吗?他昨天答应教我拼新的航空母舰乐高。”
看着女儿那生怕被拒绝的眼神,沈若曦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拿起纸巾,轻轻擦掉女儿嘴角的汤汁,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嗯,他忙完了……会来的吧。”
她没有把话说死,但这几乎等于一种默许。
念曦立刻欢呼起来,小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跑去客厅把那个巨大的乐高盒子抱了出来,眼巴巴地望着门口。
上午十点左右,门铃响了。念曦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扑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司羽凡。他手里提着一些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身上还带着从外面带来的、初夏清晨的微凉气息。他似乎有些紧张,目光越过女儿的发顶,飞快地扫了沈若曦一眼,带着探寻和不确定。
“我……去买了点菜。”他声音有些干涩,举了举手里的袋子,“念曦说想吃糖醋排骨。”
沈若曦站在客厅中央,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的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让司羽凡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几乎以为,那封信终究是徒劳,她连门都不愿意让他进了。
就在他眼神黯淡下去,准备把袋子放在门口就离开时,沈若曦却忽然转身,走向厨房,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进来吧,门口有风。”
司羽凡猛地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了两秒,才赶紧应了一声,牵着女儿的手走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
他换了拖鞋,动作有些笨拙,带着一种闯入他人领地的小心翼翼。
整个上午,他都在陪念曦拼乐高。巨大的地毯上,父女俩头碰头地趴着,对着图纸嘀嘀咕咕。司羽凡很有耐心,一步步引导着女儿,偶尔念曦拼错了,他也不急,只是温和地拆开来重拼。
沈若曦则在书房处理一些店铺的线上订单,偶尔出来倒水,目光会不经意地掠过客厅。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伴随着女儿清脆的笑声和男人低沉的讲解声。这一幕,温馨得有些刺眼。
曾几何时,这也是她梦中憧憬过的家庭画面。可当它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心底泛起的除了些许暖意,更多的是物是人非的酸涩和一种不敢轻易相信的警惕。
她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专注于电脑屏幕上的数据。
中午时分,乐高拼好了一小部分。司羽凡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背,看向从书房出来的沈若曦,试探着开口:“我……我去做饭?菜都准备好了。”
沈若曦看着他那带着讨好和请示意味的眼神,到嘴的“不用”转了个弯,变成了淡淡的:“随便你。”
这就是默许了。
司羽凡眼底瞬间迸发出一丝光亮,像是得到了某种恩赐,立刻转身钻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忙碌起来。
厨房里很快传来洗菜切菜的声音,还有油锅爆香的滋啦声。
念曦跑到厨房门口,扒着门框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又跑回沈若曦身边,小声又兴奋地说:“妈妈,爸爸做饭呢!好香呀!”
沈若曦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没有说话。
这顿饭吃得有些安静,但也算平和。司羽凡做了三菜一汤,糖醋排骨、清炒时蔬、虾仁蒸蛋,还有一个紫菜豆腐汤,都是念曦喜欢吃的,口味也偏清淡,显然是考虑了沈若曦的喜好。
他不停地给女儿夹菜,偶尔,筷子顿了顿,也夹了一块排骨,想要放到沈若曦碗里,却在半空停住,犹豫地看向她。
沈若曦垂着眼睫,专注地吃着饭,没有抬头,也没有表示。
司羽凡的手在空中僵持了几秒,最终有些讪讪地转了个方向,将那块排骨放到了自己碗里。
这个小插曲没有逃过念曦的眼睛,小姑娘眨眨眼,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给妈妈夹菜。
饭后,司羽凡抢着收拾了碗筷,又把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
下午,他继续陪着女儿。念曦午睡醒来后,缠着他去小区里的儿童游乐场玩。司羽凡看向沈若曦,用眼神询问。
沈若曦正在熨烫衣服,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
得到准许,司羽凡才牵着欢天喜地的女儿出了门。
家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熨斗滑过布料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孩子们的嬉闹声。
沈若曦停下动作,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游乐场里,司羽凡正小心地护着念曦爬滑梯,念曦笑得见牙不见眼,爬上去后又兴奋地朝他挥手。他站在下面,张开双臂,做出保护的姿态,仰头看着女儿,脸上也带着久违的、轻松的笑容。
那画面,和谐得让她有些恍惚。
她放下窗帘,退回客厅,心里乱糟糟的。理智告诉她,不应该这么快就让他重新如此深入地介入她们的生活,那过去的伤疤还隐隐作痛。可情感上,她又无法狠心剥夺女儿享受父爱的权利,更何况,他这段时间的转变,她看在眼里。那封长信里的忏悔,也不似作伪。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倍感煎熬。
傍晚,司羽凡带着玩得满头大汗的念曦回来了。他细心地给女儿洗了手和脸,又陪她看了会儿绘本。
眼看天色渐暗,他起身,似乎准备告辞。
“吃了晚饭再走吧。”沈若曦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菜还有剩的,热一下就好。”
司羽凡猛地转头看她,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好……我来热。”
这顿晚饭,气氛似乎比中午更缓和了一些。或许是因为忙碌了一天,或许是因为沈若曦那句留他吃饭的话,司羽凡显得没有中午那么紧绷了。他甚至鼓起勇气,和念曦聊起了幼儿园的趣事,偶尔,眼神会悄悄瞟向沈若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期盼她能加入话题。
沈若曦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女儿问她“对不对,妈妈”时,才会淡淡地应一声。
但这对于司羽凡来说,已经足够了。
晚饭后,他又抢着洗了碗。一切收拾妥当,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司羽凡知道该走了。他穿上外套,走到玄关,看着送他到门口的沈若曦和被她牵着的念曦。
“念曦,跟爸爸说再见。”沈若曦低头对女儿说。
“爸爸再见!”念曦依依不舍地挥着小手,“你明天还来吗?”
司羽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沈若曦。他在等她的态度。
沈若曦沉默了一下,在女儿期盼的目光和男人小心翼翼的等待中,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明天……想来就来吧。”
这句话,如同特赦令。
司羽凡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他赶紧低下头,掩饰住翻涌的情绪,声音哽咽:“好,我明天来。”他又深深看了沈若曦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感激,有悔恨,更有重若千钧的承诺。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沈若曦牵着女儿站在玄关,听着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心里空落落的,又沉甸甸的。
她知道,从她默许他进门,默许他陪伴,默许他留下吃饭,甚至默许他明天再来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新模式。
不再是剑拔弩张的怨偶,也不是亲密无间的爱人。他们是司念曦的父母,是为了孩子可以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可以心平气和说上几句话的伙伴。在那断裂的废墟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重新萌芽。
那里面,有对过往的无法释怀,有对未来的不确定,有审视,有警惕。
但似乎……也掺杂了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弱的光。
“妈妈,”念曦仰起小脸,打断了她的沉思,“我们明天和爸爸一起去公园放风筝好不好?爸爸答应过我的!”
沈若曦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对完整家庭生活的渴望。她蹲下身,将女儿软软的小身子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良久,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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