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垣解下一个小钱袋,丢在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最好的草料,三人份的饭食,那间通铺我们包了。再备些干粮、火折、盐巴、绳索、油布,越多越好,天亮带走。”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掌柜的掂量了一下钱袋的分量,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好嘞!客官爽快!这就给您安排!”他高声吆喝伙计准备。
三人围着火盆坐下,炭火的暖意终于驱散了部分刺骨的寒冷。热腾腾的、带着粗粝感的汤饼子下肚,劣质但滚烫的烧刀子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股火辣辣的暖流,让冻僵的身体一点点复苏。
燕七狼吞虎咽,显然饿坏了。他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对仓垣说:“仓大哥,我看你们二位,但在这大雪天赶路,还是太慢了。孙先生也受不了这颠簸。我脚伤没好利索,‘赤焰’载两人跑长途也够呛。不如…咱们在这儿换两匹好马?我看驿站后面牲口棚里,好像有几匹看着还不错的?”
仓垣闻言,心中一动。他看向掌柜:“掌柜的,可有健马出售?”
掌柜的正在柜台后数钱,闻言眼睛一亮:“客官要买马?有!有!前些日子正好收了两匹北地来的走马!筋骨强健,耐寒耐劳,最是适合这雪地山路!就是价钱嘛…”他又搓起了手指。
仓垣没有废话,又摸出一块分量更足的小银锭放在柜台上:“带我们去看看。”
牲口棚里气味混杂。借着伙计提着的风灯,仓垣仔细打量着掌柜口中的两匹“健马”。一匹是通体漆黑的骟马,骨架高大,四蹄粗壮,眼神沉稳,鬃毛浓密,在寒风中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显得颇为神骏。另一匹则是青骢色的母马,体态匀称,线条流畅,眼神温顺中带着机敏。两匹马毛色油亮,肌肉结实,确实比仓垣那匹老骟马强出许多。
仓垣是懂马之人,上前仔细检查了牙口、蹄腕、筋骨,又让伙计牵着走了几步,确认无暗疾,确实是难得的好脚力。他点了点头:“就这两匹。”
交易很快完成。仓垣那匹老骟马被掌柜低价折了进去。看着相伴多年的老伙计被牵走,仓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但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为了救命,别无选择。
回到厅堂,燕七正拉着一个看起来像是本地猎户的老者在火盆边低声交谈,手指在桌上比划着什么。孙仲景则在一旁仔细听着,不时插问两句。
见仓垣回来,燕七立刻跳过来(依旧是单脚),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仓大哥!打听清楚了!这老丈说,从这野狐驿继续往北,大概还有一天多的路程,就能到黑水涧的外围。不过他说那地方邪门得很,水黑如墨,寒气能冻裂石头,毒瘴时隐时现,还有人说在里面见过会动的‘影子’…更深处就是鬼哭岭,那大墓穴据说就在岭下背阴的深谷里,终年不见阳光,阴风惨惨,鬼哭狼嚎…老丈说他年轻时跟人进去过一次,差点没出来,再也不敢去了。”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老丈还说,最近山里不太平,除了风雪,好像…还多了些不明不白的东西,好些常走的兽道都断了痕迹,连最凶的野猪王都躲着那片走。”
仓垣默默听着,脸上如同覆着一层寒霜,没有任何表情。这些传闻,与独眼掌柜所言相互印证,更加证实了北邙深处的凶险。但对他而言,这些只是背景音。他的目标,从未改变。
“知道了。”仓垣点点头,转向孙仲景,“孙先生,你所需之物,可备齐?”
孙仲景连忙道:“已托掌柜的准备了雄黄、艾绒、解毒避瘴的药散,还有些处理外伤的伤药和金疮药。只是…仓兄,那阴凝草生于至阴至寒之地,恐怕寻常避瘴药物效果有限…”
“尽人事,听天命。”仓垣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他看向燕七:“你的脚?”
燕七用力跺了跺那只伤脚(动作幅度不大),呲牙笑道:“孙先生的药神了!好多了!赶路探路绝对没问题!仓大哥你放心!”
仓垣不再多言。他走到柜台前,将掌柜备好的两大包干粮(硬得能砸死人的烙饼、肉干)、几大皮囊烈酒、火折、油布、绳索、盐巴等物仔细检查捆扎好。又将孙仲景补充的药品妥善分装。沉重的药篓被他重新背起,如同背负着一座山岳,但眼神却更加锐利明亮。
一夜无话。说是通铺大炕,其实也就是在冰冷的土炕上铺了些干草和破旧毡毯。仓垣几乎一夜未眠,闭目调息,耳听八方。燕七年轻嗜睡,但即使在梦中,也保持着某种警觉。孙仲景则因寒冷和心事,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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