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未明,风雪依旧。野狐驿还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只有几点微弱的灯火摇曳。
仓垣三人已整装待发。两匹新购的健马——黑骟马和青骢马,驮着大部分补给和孙仲景的药箱,显得精神抖擞。燕七的“赤焰”则轻装上阵。孙仲景骑在较为温顺的青骢马上,裹紧了仓垣分给他的一件厚实旧皮袄。仓垣自己则跨上了那匹神骏沉稳的黑骟马,药篓牢牢固定在身后。
掌柜的打着哈欠送他们到门口,看着外面依旧呼啸的风雪,摇着头嘟囔:“真是一群不要命的…那鬼地方,有去无回啊…”他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翻身上马的仓垣身上,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客官,听老汉一句劝,到了黑水涧边,千万…千万别下水!那水,邪性!还有,要是听到鬼哭岭那边有怪声,甭管像不像人哭,赶紧跑!别回头!”
仓垣端坐马上,对掌柜的劝告恍若未闻。他深邃的目光,如同穿透了眼前狂暴的风雪,牢牢锁定了北方那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黑暗群山。黑水涧,鬼哭岭…阴凝草,就在那幽冥之地的深处。师父、师妹、乡亲…无数双期盼而痛苦的眼睛,在他脑海中灼灼燃烧。
他猛地一抖缰绳,黑骟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重重踏在驿站的石板地上,溅起一蓬雪泥!
“走!”
声音不高,却如金铁交鸣,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瞬间撕裂了风雪的呜咽。
黑色的骏马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入风雪。青骢马紧随其后。那一抹火焰般的红色身影——燕七,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啸,单足在马镫上一点,身形如离巢的雨燕,轻盈地掠出,几个起落便已抢在前方,为这决绝的征程,再次点燃了探路的星火。
三骑(一人一马,一人一马,一人轻功探路),迎着吞噬一切的暴风雪,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北邙山最幽深、最恐怖的腹地。野狐驿昏黄的灯火,在他们身后迅速缩小,最终被无边的风雪彻底吞没。前方,是未知的深渊,是传说中连飞鸟都绝迹的鬼域,亦是……绝望中唯一的生路所在。
……
阳火山
离开蜷缩在岩壁下、气息奄奄的老吴头,李昭和阿岩的心情都异常沉重。那深陷的眼窝和剧烈的咳喘,如同不祥的阴云,笼罩在心头。但脚下的路,依旧滚烫灼人,每一步都踏在蒸腾的热浪和刺鼻的硫磺气息之上。空气扭曲着视线,赤红色的山岩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高温。李昭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喉咙和肺部,汗水早已流尽,皮肤干裂紧绷,嘴唇上布满了细密的血口,每一次开合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阿岩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黝黑的脸膛被硫磺蒸汽熏得通红,汗水混合着灰烬在脸上冲出几道沟壑,眼神却比来时更加锐利和焦灼。老吴头的惨状和他提到的“火蜥谷”,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哥哥,也是在这片死亡之地失踪的。
“再坚持一下,李姑娘!”阿岩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用柴刀拨开一丛被硫磺熏得焦黑的、形似荆棘的耐热灌木,“前面就是‘流火涧’!赤阳果,最有可能生在涧边的岩缝里!”
李昭咬紧牙关,强忍着肺部的灼痛和身体的极度疲惫,点了点头。她背上的药篓仿佛有千斤重,里面装着救命的希望,也承载着鸦栖坳数百口人的性命,还有父亲日渐衰弱的生命。离开家已经第五天了!每一天,每一刻,都意味着父亲和乡亲们在痛苦中煎熬。她不敢去想父亲此刻的模样,只能将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到双腿,机械地跟着阿岩那同样疲惫却异常坚定的背影。
脚下的岩石越来越崎岖,温度也攀升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空气仿佛凝固的岩浆,每一次吸入都像吞下滚烫的沙砾。硫磺的浓雾浓得化不开,能见度不足十步。耳边是地底深处传来的沉闷轰鸣,如同巨兽的喘息,伴随着岩石因高温而崩裂的细微“噼啪”声。这里,是生命真正的禁区。
“小心!”阿岩突然低喝一声,猛地拉住李昭的手臂向后一带!
李昭踉跄一步,定睛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就在她前方不到三尺的地方,地面不再是坚实的岩石,而是一片缓慢翻腾、冒着咕嘟气泡的赤红色泥潭!泥潭表面蒸腾着灼热的蒸汽,散发着刺鼻的硫磺和金属混合的怪味。几块边缘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黑色岩石半沉在泥潭中,如同恶魔的牙齿。
“这是‘沸血池’!”阿岩脸色凝重,指着泥潭边缘,“踩进去,腿就没了!”他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声音压得更低,“我哥…他最后一次被人看见,就是在这附近采硫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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