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看似平静的施药中一分一秒流逝。陶云霁低垂着眼睫,将一包包草药递出。她的心神却如同最精密的弦,紧绷到了极致。苏合特制的安神药囊紧贴胸口,散发着淡淡的宁神香气,无涯师父昨夜倾注心力的琴音余韵仍在心湖深处回荡,构筑起一道虽布满裂痕却依旧坚固的冰壁。她在等待,也在倾听。用无涯教导的方式,用那“霁色”通明的心耳,去倾听这片看似嘈杂市井下,可能潜藏的致命杀机。
巳时三刻。
就在陶云霁将一包药递给一位颤巍巍的老妪,指尖相触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陶云霁的脑海深处炸开!这嗡鸣并非之前的尖锐刺耳,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感,如同无数冰冷的、湿滑的触手,瞬间缠绕住她的意识!紧接着,无数混乱、凄厉、充满无尽怨毒的低语呢喃,如同潮水般疯狂涌入!
不是琴音!是另一种更古老、更邪恶的巫咒之音!直攻心神!
陶云霁浑身剧震!眼前瞬间一黑!手中的药包“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她身体猛地一晃,单手死死撑住桌案边缘才没有倒下!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人色!豆大的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小姐!”旁边的管事和百姓惊呼出声。
“云霁!”雅间内,裴元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几乎要破窗而出!但他强自按捺,死死盯着陶云霁——这是计划的关键!饵已咬钩,猎手必须忍耐!
邪音入脑!那粘稠阴冷的恶意,比昨夜更甚!它疯狂地冲击着陶云霁的心神壁垒,试图撕裂她的意识,窥探她最深的恐惧!盲妪冰冷的手、暗红的枫叶、鹞子扭曲的脸、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无数恐怖的画面碎片被强行勾起,如同风暴般在她脑中肆虐!
“呃…”陶云霁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崩溃。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的千钧一发之际!
她心湖深处,那抹历经淬炼的“霁色”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破开乌云的第一缕晨曦!无涯的琴音余韵、苏合的药香、裴元灌注的杀伐意志、父亲深沉如山岳的守护…所有力量在这一刻,被她心中那股不屈的、被彻底激怒的火焰点燃、凝聚!
给我——定住!
陶云霁在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她不再试图驱散那邪音,而是将全部心神,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狠狠刺入那粘稠恶意的风暴中心!
痛!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但她咬破了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剧烈的刺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她的“心耳”在风暴中艰难地张开,不顾一切地捕捉着那恶意最凝聚、最精纯的源头!
东南!泥螺巷!
不是之前模糊的方向,这一次,清晰无比!那恶意的“核心”,如同风暴眼,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冰冷光辉!它不在巷口,不在边缘,就在那最深处、最肮脏的角落!就是那户“哑巴”人家!
甚至…她“听”到了那恶意核心中,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掩饰的…讶异和贪婪!对方似乎没料到她在重创之下,竟还能如此精准地锁定自己!这份“精准”,反而激起了对方更深的觊觎!
“癸…未…巷…尾…独…户…老…妇!”陶云霁用尽全身力气,从几乎被邪音撕裂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却清晰无比的字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话音未落,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动手!!!”裴元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狂暴的怒吼声撕裂长空!他魁梧的身影撞碎雅间窗户,如同一头暴怒的金刚巨猿,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朝着泥螺巷癸未巷尾的方向狂飙而去!速度快到了极致,在普通人眼中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铁卫!随我擒魔!”裴元的吼声如同惊雷在泥螺巷上空炸响!
早已秘密布控在泥螺巷各处的三十名大理寺铁卫,如同蛰伏的猛虎骤然亮出獠牙!他们不再掩饰,玄色劲装身影从屋顶、矮墙、杂物堆后闪电般扑出,动作迅捷狠辣,目标明确——癸未巷尾独户!刀剑出鞘的森然寒光瞬间照亮了阴暗的巷道!
整个泥螺巷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哭喊声、鸡飞狗跳声响成一片!
裴元第一个冲到那低矮破败的院门前!厚重的木门在他狂暴的冲击力和沉重的“断水”刀柄猛击下,如同纸糊般轰然碎裂!木屑纷飞!
“杀!!!”裴元一马当先,裹挟着滔天杀意,撞入那狭窄、昏暗、充斥着难以言喻腐朽气息的屋内!
屋内景象映入眼帘,让紧随其后冲入的铁卫们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空!
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破烂的草席,一张歪斜的矮桌。墙角,果然竖着一架通体漆黑、造型诡异、琴弦绷紧仿佛随时会断裂的七弦古琴!琴身散发着阴冷的邪气!
而目标——一个身形佝偻、穿着肮脏灰布衣裳、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妇,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屋子最里侧的土墙边。她似乎对身后破门而入的杀神毫无所觉,依旧维持着双手微微抬起、仿佛在虚空中拨弄什么的姿势。
“妖妇!受死!”裴元双目赤红,没有丝毫犹豫,“断水”带着斩断一切的威势,化作一道凄厉的匹练,直劈那老妇的后心!这一刀,蕴含了他积攒了一夜的怒火和十成的功力!别说是个老妇,就是一块顽铁,也能劈成两半!
刀锋及体的瞬间!
异变再生!
那看似呆立不动的老妇,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蛇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侧面一滑!“断水”的刀锋几乎是贴着她的灰布衣裳掠过,狠狠劈在土墙上!
“轰!”
土墙被劈开一个大洞!烟尘弥漫!
“桀桀桀…”一阵如同夜枭啼哭、又似铁片摩擦的尖锐笑声陡然响起!那声音干涩扭曲,完全不似人声!笑声中充满了嘲弄和怨毒!
裴元一刀劈空,心中警兆狂鸣!他猛地扭身,只见那滑开的老妇已经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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