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最神奇的雕刻师,不知不觉间,便将曾经的青涩与棱角,打磨成温润而坚韧的模样。
谭茜便是最好的例证。那个曾经在东欧商学院里带着些许天真、会对王凯流露出羞涩倾慕的少女,如今已彻底蜕变为凯旋咨询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
她依旧年轻,面容姣好,但眉宇间多了份干练与沉静,处理起复杂的项目数据与客户关系时,从容不迫,条理清晰。她不再是依靠“王总关系”进来的特殊存在,而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与努力,赢得了同事的尊重和认可。她身上那种经历过巨大创伤后沉淀下来的韧性,让她在职场中显得格外可靠。
而王凯,在这漫长的、寻找无果的时光里,内心也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风暴。最初的焦灼、不甘、日夜期盼,随着一次次希望的落空,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疲惫所取代。无数个深夜,他独自坐在书房,望着窗外沉寂的海,回忆与刘佳佳相识、相知、相守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的、惊险的、温暖的片段,如同锋利的碎片,反复切割着他的心。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如果刘佳佳真心不想被他找到,那么以她的能力,他或许穷尽一生也难觅踪迹。这个认知带来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凉,一种被遗弃的茫然。他开始尝试接受这个可能,尝试在脑海中勾勒一个没有刘佳陪伴的未来——一个人打理公司,一个人抚养小择文长大,一个人面对余生的风风雨雨。这种“觉悟”并非不爱了,而是爱到深处,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一种悲凉与无奈。他将这份颓然与失落深深地藏在心底,只在无人可见的角落,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痕迹。在人前,他依旧是那个沉稳、可靠的企业家王凯。
时间,就这样在表面的平静与内心的暗涌中,滑到了谭茜二十四岁生日这一天。
王凯没有大张旗鼓,只是在谭茜租住的、布置得温馨雅致的公寓里,安排了一个小范围的庆祝。到场的有王凯、已经上幼儿园显得乖巧懂事的小择文,还有凯旋咨询几位与谭茜私交甚好、活泼开朗的同事。
公寓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同事们带来了生日蛋糕和礼物,叽叽喳喳地围着谭茜,说着祝福的话。小择文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开心地跑来跑去,小脸上洋溢着纯真的快乐。王凯则扮演着长辈的角色,周到地招呼大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未完全抵达眼底深处。
晚餐是请餐厅送来的精致菜品,搭配着香槟。烛光摇曳,映照着谭茜因为微醺和开心而泛红的脸颊,她今天穿了一条简洁的藕粉色连衣裙,褪去了职场的锋芒,显得柔和而明媚。她笑着接受大家的祝福,眼神偶尔与王凯交汇时,会流露出一种超越了上下级、甚至超越了普通朋友的亲近与感激。
晚宴在温馨的气氛中结束。同事们陆续告辞,公寓里渐渐安静下来。小择文玩累了,揉着眼睛开始犯困。王凯熟练地抱起儿子,轻声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在客厅里缓缓踱步,轻轻拍着他的背。不过片刻,小择文便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呼吸均匀。
王凯小心翼翼地将儿子安置在谭茜卧室的床上,替他盖好被子,这才轻轻掩上门,回到客厅。
谭茜正在收拾餐桌上的残局,动作利落。看到王凯出来,她擦了擦手,给他倒了杯温水。
“小家伙睡了?”她压低声音问。
“嗯,玩累了,沾床就着。”王凯接过水杯,在沙发上坐下,目光落在谭茜身上,带着一丝欣赏和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都二十四了。”
谭茜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蜷起腿,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笑了笑:“是啊,感觉自己老了。”
“胡说,正年轻。”王凯失笑,随即正色道,“说真的,谭茜,这几年,看着你一步步成长起来,独当一面,我心里……很为你高兴,也很感激。”
他的语气很真诚。感激她在他最混乱、最痛苦的那段时期,给予的陪伴和对小择文的照顾;感激她在工作中的努力和付出,成为了他得力的臂助。
谭茜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王大哥,你别这么说。是我该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给了我……重新开始的机会和勇气。”
这话语里,包含着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心酸与释然。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理解。
过了一会儿,王凯换了个话题,语气变得像兄长般关切:“对了,你现在工作也稳定了,对未来,有什么具体的规划吗?比如,有没有考虑过……个人的终身大事?”
他知道谭茜身边不乏追求者,公司里、合作方中,都有条件不错的年轻才俊对她表示过好感。
谭茜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看似轻松的笑容,摇了摇头:“还早呢,我才二十四,不着急。先把工作做好,多学点东西再说。”
她的语气自然,听不出任何勉强。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内心的最深处,有一个清晰而坚定的目标,与王凯的问题息息相关。
她对王凯,确实不再有男女之情的奢望。那段可怕的经历,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她对爱情的所有幻想之前,也让她觉得自己早已失去了纯粹去爱一个人的资格。同时,她也清楚地看到了王凯对刘佳佳那深入骨髓、至死不渝的爱。她敬重这份感情。
但是,正是这份敬重,以及对王凯这些年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颓然与失落的深切感知,让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她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在王凯找到刘佳佳,解开所有心结,重新获得幸福之前,她不会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不是替代,也不是补偿,而是一种……承诺与守护。她要暂时替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佳佳姐,照顾好这个曾经给予她温暖和庇护的男人,照顾好他们共同的孩子。
这是她选择的一种报恩方式,也是她对自己未来的一种交代。
这个目标,是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动力,支撑着她努力变得更好,更强大。
王凯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神,虽然无法完全洞悉她内心的全部想法,但也隐约能感受到她的决心。他不再多问,只是温和地点了点头:“也好,你还年轻,确实不用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大哥都支持你。”
他转换了话题,脸上露出笑容:“好了,今天你是寿星,不说这些了。作为老板,看你这几年这么辛苦,表现这么优秀,我决定给你放个假,好好奖励你一下。说说,想去哪里玩?费用公司全包。”
谭茜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放假?这确实是她很久没有想过的事情了。这些年,她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和照顾王凯父子俩的生活中,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她歪着头,认真地思考起来。脑海里闪过蔚蓝的海岛、繁华的都市、古典的园林……但最终,一个遥远而苍茫的景象定格在她的脑海中。那里有最蓝的天,最白的云,最虔诚的信仰,和最能与灵魂对话的寂静。
她抬起头,看向王凯,眼神明亮而带着一丝向往:
“王大哥,我想去藏地。”
王凯微微怔住。藏地?那个高远、神秘,带着几分苦寒与圣洁的地方?他没想到谭茜会选择这样一个目的地。那里似乎与她的年纪、与她平日展现出的都市白领形象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爽快地应承下来:“好,藏地就藏地。我让助理帮你订票,安排行程。高原地区,注意安全,准备好抗高原反应的药物,玩得开心点。”
“谢谢王大哥!”谭茜的脸上绽放出由衷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对未知远方的期待,也带着一种仿佛要去完成某种特殊使命的决然。
而王凯,在答应下来的那一刻,心中也莫名地动了一下。
藏地……那片广袤而纯净的土地,佳佳……会不会也在某个类似的地方,试图洗涤内心的伤痛呢?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被他自己否定了。世界那么大,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他看着谭茜开心的样子,也笑了笑,将杯中微凉的水一饮而尽。
生日的夜晚,在关于远方旅行的约定中,缓缓落下帷幕。一个决定,或许正悄然撬动着看似已然凝固的命运齿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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