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是腊月廿十九，年味像浸了水的棉絮，在村子里一点点膨胀开来。天刚蒙蒙亮，张家的烟囱就率先冒出了袅袅炊烟，一家人踏着晨霜早早起了床，手脚不停地为过年做准备。
张瑞清挽着袖子蹲在灶台边，往灶膛里添了两大把干柴，火苗“噼啪”舔舐着锅底，没多久，大铁锅里的水就“咕嘟咕嘟”翻起了白花。他转身从鸡笼里拎出六只肥壮的大公鸡，每只都毛色油亮、冠子通红，是特意养着过年吃的。院子里很快响起了公鸡的啼鸣，混着开水浇烫羽毛的声响，透着股鲜活的年味儿。
李翠红系着围裙在屋里收拾，擦完最后一扇窗户，她朝着院子喊：“雨晴，村子里你王大伯家正杀猪呢，你去他们家买些猪肉回来，挑新鲜的多买些！”
“好嘞！”张雨晴脆生生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一旁正蹲在地上逗狗的江月月和小川，“你们两个要不要一起去？”
小川眼睛一亮，偷偷给江月月使了个眼色——杀猪的场面热闹，还能蹭点刚出锅的猪血吃，这种好事可不能错过。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去！”张雨晴笑着牵起两个孩子的手，三人沿着村里的小路朝王大伯家走去。
刚拐进王大伯家的院门，一股热气混着肉香就扑面而来。院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大家围着院中央的大木桌说说笑笑，桌上躺着一头两百多斤的肥猪，已经处理干净，褪了毛的猪身白花花的，几个壮实的汉子正拿着刀子开膛破肚，动作麻利得很。
张雨晴挤过人群，笑着喊：“王大伯，我妈让我过来买些猪肉。”
王大伯正站在一旁指挥，听见声音回头一看，脸上立刻堆起笑容：“雨晴来啦！放心，前几天你爸就跟我定好了，这头猪肯定先给你家挑最好的！”他说着，拿起刀在猪身上比划了一下，“要多少五花肉？多少精瘦肉？”
“各来十斤吧，再要半扇排骨！”张雨晴盘算着，过年要做红烧肉、包饺子、炖排骨，得多备些才够一家人吃。
王大伯应着，手起刀落，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鲜嫩的精瘦肉很快就切好分装好，又让人扛来半扇带着软骨的排骨，用草绳捆得整整齐齐。半个多小时后，张雨晴看着脚边堆着的肉，突然想起什么，指着旁边盆里的猪下水问：“王大伯，这个猪下货怎么卖呀？”
王大伯愣了一下，随即摆手笑了：“雨晴要是喜欢吃，这些猪肠子大伯直接送给你！不值什么钱的东西。”
张雨晴连忙摆手：“那可不行，您还是称称，我给您钱。”
“哎呀，不用不用！”王大伯把盆往她面前推了推，“这猪肠子我们家里人都不爱吃，做不好还一股子腥味，扔了也是浪费。况且你买了这么多肉，这点肠子就当大伯送你的过年礼了，别跟我客气！”说着，他把盆里的大肠、小肠全都倒进张雨晴的篮子里，满满当当装了一筐。
张雨晴不好再推辞，付了肉钱，让小川和江月月各拎着一小串肉，自己扛着排骨、提着猪肠子，三人浩浩荡荡往家走。路过人群时，她没注意到，王小九的妈妈正躲在人后，狠狠剜了她两眼，撇着嘴跟身边人嘀咕：“真是个馋货！谁家一次性买这么多猪肉？一点都不会过日子！”
王小九的奶奶也在一旁帮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就是！这么能吃，将来谁要是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这些话张雨晴一句没听见，她满心都是回家做美食的欢喜，脚步轻快地回了家。刚到门口，江洋就快步迎上来，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排骨：“买这么多？这得吃到正月十五了吧！”
张雨晴笑着拍了拍手上的灰：“忙活了一整年，过年不就得吃点好的？让大家都好好补补！”
李翠红也凑过来搭手，一边帮着把肉往厨房里搬，一边笑着说：“说得对！过年就得热热闹闹的，我下午就给你们做红烧肉，再用排骨炖个玉米汤！”
“对了，江洋，我一会儿领着月月和小川去镇上的供销社，买点糖果、鞭炮回来，你在家帮着我爸妈忙活忙活？”
“雨晴你们走着去，得啥时候到地方呀？还是我开三轮车拉着你们吧”！江洋一边帮忙拿着肉篮子一边说。
“不用，我开三轮车拉着月月和小川去就行！”张雨晴接过话头，语气轻松得像在说要去院子里摘菜。
江洋的嘴巴瞬间张成了“o”形，半天没合上，愣愣地看着她：“你……你会开三轮车？”
李翠红也急忙放下手里的肉，满脸惊讶：“雨晴，你啥时候学的开三轮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雨晴笑得一脸坦然：“就看江洋每次开，偷偷跟着学了几次，早就会了。你们放心，我慢慢开，肯定安全，不会出事的！”
江月月和小川一听要去镇上的供销社，早就把冬日的寒冷抛到了脑后，欢呼着冲进三轮车的驾驶室，一个坐在驾驶座上假装握方向盘，一个趴在车窗边往外看，眼睛里满是期待。
张雨晴笑着坐进驾驶座，江洋还在一旁不放心地念叨：“踩油门的时候慢着点，别太用力，刹车在右边，遇到坑洼路记得减速……”
张雨晴一边点头应着，一边拧动车钥匙，脚下轻轻一踩油门，三轮车“嘟嘟嘟”地发出了欢快的引擎声，缓缓驶出了院子。江洋站在门口，看着三轮车一点点消失在村口的小路尽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嘀咕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三轮车跑起来比走路或坐牛车快多了，乡间的小路上，寒风呼呼地吹着，江月月和小川却一点不觉得冷，扒着车窗看路边的风景，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大概二十多分钟后，车子就驶进了镇上，停在了供销社门口。
张雨晴刚走进供销社，马经理就笑呵呵地迎了上来，“雨晴啊，可有半年多没见你了！”马经理上下打量着她，笑着夸赞，“京城的水就是养人，你这模样越来越俊俏了！”
张雨晴笑着回应：“马经理过奖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马经理话锋一转，带着她往服装区走：“说起来，还得谢谢你！现在咱们镇上的供销社，除了内衣，几乎都卖的是你们服装厂进来的衣服。你别说，你们家的衣服样式新颖，料子还好，特别好卖，我这供销社的营业额都跟着蹭蹭往上涨！你的眼光是真准！”
“都是大家捧场，我们也就是想着做些老百姓喜欢的衣服。”张雨晴笑着说，“对了，我们正月初八就开工，春装的样板图都画好了，等工人一上班就开始做新款。马经理要是想要什么款式，直接去找我妈说就行，她会帮你安排好。”
“好嘞！那我可就等着你们的春装了！”马经理笑着应下，又问，“这次来是想买些年货吧？糖果、瓜子、鞭炮都备好了，我给你挑最好的！”
张雨晴点点头，指了指旁边兴奋地看着糖果柜的江月月和小川：“主要是给孩子买点糖果，再挑些瓜子、花生，顺便买挂鞭炮，过年热闹热闹。”
马经理笑着应着，转身去给她拿货。江月月和小川凑到糖果柜前，眼睛都看直了，各种颜色的水果糖、奶糖摆了满满一柜台，空气中都飘着甜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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