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坠到宫墙西角时,内厅里的炭火盆烧得正旺。
嬴轩解了外袍搭在椅背上,指尖摩挲着腰间玉珏——方才王翦拽他说冰窖的事还在耳边响,可这会儿他盯着案几上的竹牌,眼里却泛起了光。
儿臣今日得个新鲜玩意儿,叫麻将。他屈指叩了叩面前码成方城的竹牌,声音里带着点促狭的笑,比马吊有趣十倍,父皇可愿试试?
嬴政刚端起茶盏,闻言抬了抬眼:麻将?
就是用这三十六张牌,分万、筒、条三门,碰、吃、杠、胡......嬴轩掰着手指解释,余光瞥见王翦正捻着胡子凑近,冯去疾的眉头却越皱越紧,简单说,便是看谁先凑齐四组牌加一对将。
碰是要把别家的牌抢来?王翦的大嗓门震得茶盏晃了晃,那某可要当心了,别被太子抢光老本。
老将军且放宽心。嬴轩笑着摆牌,目光扫过蒙毅——这小子正趴在案边,眼睛亮得像见了糖的小狼狗,今日只图个乐,不赌金帛,输家给赢家剥颗糖霜栗子如何?
嬴政放下茶盏,指节在案上轻叩两下:行,便由太子当这个先生。
四人刚坐定,嬴轩的指尖就活泛起来。
洗牌时竹牌相撞的脆响里,他恍惚回到现代周末的牌桌,表舅姥爷总说他手气邪性。
果不其然,头一局他就摸了个清一色,拍桌笑道:胡了!
王翦把牌一推,大笑着拍腿:好小子,头把就赢!
第二局更顺,嬴轩摸张红中恰好凑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父皇,您这张东风我碰了。
嬴政的眉峰渐渐拧成川字,指尖捏着的三万牌角都被揉出了折痕。
蒙毅突然一声:太子哥哥又摸宝了?
第三局尾声,嬴轩捏着刚摸的九筒,眼睛一亮——这局要是胡了,便是杠上开花。
他刚要拍案,却见嬴政盯着他的牌,喉结动了动;王翦摸着下巴直咂嘴;蒙毅的脚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鞋。
太子。嬴政突然放下牌,指节敲了敲案角,方才冯相说冰窖的账册还没核完。
嬴轩手里的九筒地落在案上,儿臣......
蒙卿。嬴政抬了抬下巴,你替太子坐这局。
蒙毅立刻跳起来,把嬴轩往旁边一挤:太子哥哥去忙正事,我替你赢回来!
嬴轩被挤得踉跄两步,看着四人重新码牌的背影,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合着方才那些眼神、脚尖,都是商量好的?
他摸着被揉皱的衣袖,突然听见王翦压低声音:陛下,这小子手气太旺,再让他赢,您老脸上挂不住......
嬴政轻咳一声,牌局里又响起竹牌碰撞的脆响。
嬴轩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转身往后院走。
风卷着槐叶掠过脚边,把他的怒气卷成了轻烟——反正牌局本就是图个乐,再说......他摸了摸袖中硬物,脚步不由得快了些。
王莹的闺房在西跨院,窗纸透着暖黄的光。
嬴轩站在廊下,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帕子被揉皱的声音。
他抬手敲了敲门框,便见门帘一掀,王莹探出头来。
她耳后的和离珠在烛火下泛着柔光,手里还攥着那日的帕子。
见是嬴轩,她的耳尖立刻红到了脖颈,指尖绞着帕子角:太、太子哥哥。
叫我嬴轩吧。嬴轩走进屋,案上摆着半块冰,裹在麻布里还冒着白气,方才在牌局被赶出来了。
赶出来?王莹睁圆了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可是......
他们说我手气太好,赢太多糖霜栗子。嬴轩在她对面坐下,望着她发顶翘起的碎发,忽然想起前日在冰窖,她踮脚看他调硝石时,也是这样的发梢扫过他手背,阿莹今日可还累?
冰窖的事......
不累的。王莹把帕子摊平在案上,酸梅汤的甜混着硝石的苦漫上来,方才祖父说,明日要带冯府的管事去看火候。她顿了顿,又轻声道,我倒盼着冰宴快些办......
嬴轩望着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的影子,袖中的水晶球硌得手腕发疼。
那是他让能工巧匠用西域水晶雕的,里面嵌着细如星子的金箔,摇一摇便会落满。
他刚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秦风的声音:太子,老将军说冰窖的瓮窑明早开炉,让您莫要睡晚了。
王莹慌忙起身,指尖碰翻了案上的茶盏。
嬴轩忙抽帕子去擦,却见她耳后的和离珠在烛火里一闪,像极了水晶球里的星子。
那......我明日再来。嬴轩退到门口,手在袖中攥紧了水晶球,阿莹,晚安。
王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耳后的珠子。
案上的冰慢慢化了,在帕子上洇出个水痕,倒像是朵未开的花。
她低头闻了闻帕子上的酸梅味,忽然想起嬴轩总说等时机到了——或许等冰宴办过,这时机,便要到了。
烛火在铜灯盏里噼啪跳了两下,将嬴轩袖中硬物的轮廓映在青砖地上。
王莹绞着帕子的指尖微微发颤,发顶翘起的碎发被穿堂风掀起又落下,扫过他手背时,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阿莹。嬴轩喉结动了动,从袖中取出那个裹着锦缎的小盒,今日...本想在牌局上讨个彩头再送,偏生被赶了出来。他指尖摩挲着盒盖的云纹,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但总觉得,该让你先看见。
锦缎滑落的瞬间,水晶球在烛火里炸开一片星河。
王莹猛地捂住嘴,眼尾泛起薄红——剔透的水晶内,细如游丝的金箔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浮动,像把天上的星子揉碎了封在里面。
绿竹端着茶盘的手一抖,茶盏磕在案上,却连半句抱歉都顾不上说,只直勾勾盯着那团流转的金光:这、这是...神仙撒的星子落进去了么?
王莹的指尖悬在水晶球上方,迟迟不敢触碰,生怕惊散了这团光。
她耳后的和离珠随着动作轻晃,与水晶里的金箔遥相呼应,倒像是两簇同根而生的星火。前日你说西域商人带了块冰魄似的水晶...她声音发涩,我当你是说给冰窖听的,原来...
原来我藏着私心。嬴轩望着她泛着水光的眼睛,喉间发紧。
他想起冰窖里她踮脚看硝石时,睫毛上凝着的霜花;想起她把酸梅汤帕子塞给他时,耳尖红得像刚摘的樱桃。
那些零碎的画面突然串成线,绕着他心口一圈圈收紧,阿莹,我总想着...要送你点别的。
不是太子的聘礼,是嬴轩的心意。
绿竹悄悄退到廊下,把雕花门帘拉拢了些。
殿内只剩下烛芯燃烧的轻响,混着王莹急促的心跳。
她突然转身翻找妆匣,檀木盖掀开时带起一阵香粉味,露出个裹着青布的小包袱。我...我也有东西要给你。她的手指在布结上打了两个转才解开,露出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前日见你用的龙涎香是外邦进的,总觉得...手作的才贴心些。
嬴轩接过香囊,指尖触到粗粝的针脚——有的地方线匝得太紧,布料揪成了小疙瘩;有的地方又松松垮垮,露出几缕飞线。
他凑近闻了闻,是艾草混着一点薄荷的清苦,不像宫里头那些甜得发腻的香。我母妃...从前也给我缝过这样的。他声音发闷,喉结抵着香囊上歪歪扭扭的莲瓣,那时候我总嫌针脚丑,现在才知道...
王莹望着他泛红的眼尾,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
她的手指凉得像冰窖的风,却让嬴轩眼眶更热了。明日冰宴要试新冰,你且收着。她退后半步,耳尖的红一直漫到颈后,若...若你不嫌弃。
嫌弃?嬴轩把香囊塞进衣襟最里层,那里贴着他的心跳,我恨不得把它缝在肉里。
更漏在院外敲过五下时,嬴轩被秦风唤醒。
晨雾顺着窗棂爬进来,沾湿了他额角的碎发。
他揉着发涨的太阳穴坐起身,昨夜水晶球里的星河还在眼前晃——原来被人放在心尖上,是这样又甜又胀的滋味。
太子,该换朝服了。秦风捧着玄色冕服进来,袖口还沾着灶房的煤烟,老将军派人来说,冰窖瓮窑卯时三刻开炉,可您今日要先去前殿。
嬴轩套上广袖时打了个哈欠,指尖触到衣襟里的香囊,困意顿时散了几分。
他踩着晨露往前殿走,路过偏殿时听见里面传来竹简翻动的脆响。
挑帘一看,嬴政正伏在案上批折子,案头的麻将牌还没收,三万的牌角仍皱着,旁边堆着的奏疏足有半人高。
父皇。嬴轩放轻脚步,昨夜...可是又批到天亮?
嬴政抬头时,眼底的青黑比殿外的雾还浓。
他扯了扯嘴角,指节敲了敲案上的麻将牌:蒙毅那小子手气倒比你差些,朕赢了十六颗糖霜栗子。说着他又低头圈阅奏疏,笔锋突然顿住,去前殿的路上,想想北边的匈奴。
朕昨日看了李信的军报,他们又在河套晃悠了。
嬴轩站在原地,看着晨光透过窗纸落在嬴政发间的银丝上。
他忽然想起昨夜王莹说等冰宴办过,时机便到了,而此刻案头的军报、未收的麻将牌、父亲眼底的疲惫,都像一根一根的线,正往他手心里缠。
儿臣记下了。他转身时,晨风吹起广袖,衣襟里的香囊轻轻撞在他心口。
前殿的朝钟已经响了,余音裹着雾漫进偏殿,模糊了嬴政的话:今日朝会...你且说说。
嬴轩踩着满地碎金往殿外走,靴底碾碎了几片槐叶。
他摸着衣襟里的香囊,又想起水晶球里流转的星河——有些事,该到摊开牌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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