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没有去找地方避雨。他依旧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庞、铠甲,浸湿他的衣袍。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在雨中忙碌的士兵,然后,定格在了一个身影上。那是一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骑兵,他的大腿处,简陋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水和雨水浸透,呈现出暗红的色泽。他正拖着那条伤腿,极其艰难地、一瘸一拐地试图为自己的战马披上那块巨大的防雨布,每动一下,嘴角就因疼痛而剧烈地抽搐一下。
王勇迈开步子,踩着泥水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王勇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依然清晰。
那年轻骑兵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见是主将,顿时慌得连伤腿的疼痛都忘了,下意识就想立正行礼,却差点摔倒。“回……回将军!小人李二狗,原籍陇西郡河西县!”
“伤得如何?”王勇的目光落在他不断渗血的大腿上,“今夜还能战吗?”
李二狗闻言,猛地挺直了腰板,尽管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报告将军!皮肉伤,不碍事!小人愿为全军先锋!”
王勇看着他强忍疼痛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默默地从怀中贴身处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小瓷瓶,递了过去:“这是御赐的上好金疮药,止血生肌有奇效,拿去用吧。”他看着少年激动地接过药瓶,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分量,“今夜突袭,你若能第一个冲进蜀王行宫,我王勇在此承诺,不仅记你头功,更立刻升你为上尉!”
李二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紧紧攥着那尚带着将军体温的药瓶,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雨水和泪水混合在脸上,他连声音都变了调:“谢……谢将军厚恩!小人……小人必拼死向前!绝不辜负将军!”
雨势终于渐渐缓了下来,由瓢泼大雨转为淅淅沥沥的中雨。夕阳早已完全沉入西山,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黑夜如同巨大的幕布,笼罩了整个山谷。士兵们点燃起零星的篝火,火光在潮湿的空气中顽强地跳跃着,映照着一张张沉默而坚毅的脸庞。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得如同绷紧的弓弦。只有兵器被反复擦拭检查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弓弦被拨动的嗡鸣、以及篝火燃烧木柴发出的噼啪声,交织在这雨后的山林夜色里。
王勇没有休息,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巡视着营地,不时停下脚步,拍拍某个年轻士兵的肩膀,或者和某个老兵低声交谈几句,问问家乡,聊聊往事。他深知大战之前,这种令人窒息的紧张和恐惧需要适当的疏导。这些跟随他从河西到关中,再转战千里深入蜀地的儿郎们,早已疲惫不堪,但胸中那股不屈的战意和复仇的火焰,却从未熄灭。
戌时将至,雨完全停了。铅灰色的天幕被无形的手缓缓掀开一角,露出其后深邃无垠的夜空。残余的乌云如败军般溃散、流徙,渐渐显露出几颗先锋的星子,旋即,越来越多的星辰涌现,钉在幽蓝的夜幕上,格外的明亮、锐利,冷冽地俯视着人间。一弯银钩似的下弦月,也从流动的云隙中悄然滑出,将它那清薄如霜、虚无似纱的光辉,静静地洒向沉寂的大地。这光线微弱却锐利,勉强照亮了前方五指山那巨大而朦胧、宛如蛰伏巨兽的幢幢山影,山峦的褶皱在夜色中显得愈发深邃而神秘,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令人屏息的压迫感。
就在这巨兽的脚畔,一片原本泥泞不堪、此刻正被月光迅速冷凝的旷野上,一片沉重的、有节奏的金属摩擦声打破了雨后的寂静。这不是散乱的噪音,而是一种低沉、整饬、充满力量感的律动,仿佛一头巨大的钢铁心脏在缓慢而有力地搏动。
这里,一支庞大的骑兵正在沉默中披挂他们的战甲,进行着战前最后的整备。长途跋涉的疲惫并未写在他们脸上,反而被一种极度压抑、亟待迸发的锐气所取代。空气中弥漫着汗水、湿漉漉的皮革、金属的冷腥以及一种名曰“斗志”的灼热气息。
士兵们的身影在月光下如同活动的雕塑。他们两两协作,动作迅捷而熟练,默然无声,唯有甲叶碰撞发出铿锵之鸣,奏出一曲冷硬的战前序曲。有人展开厚重的鳞甲,那一片片冷铁锻打的甲叶,形如鱼鳞,边缘在月色下流淌着幽光。同伴则帮他套上,调整位置,然后用皮绳将甲叶紧密系连,每一片重叠的鳞甲都意味着多一分的生存可能。也有彪悍的轻骑在披挂更为轻便的锁子甲,数千乃至数万铁环紧密相扣,织成一件柔韧而坚密的金属软衣,被提起时哗啦作响,如瀑如潮,披上身时则紧贴躯干,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闪烁着一片细碎而冰冷的涟漪。
他们的面容沉静,眼神却亮得骇人,如同夜空中最亮的那些寒星。有人仔细检查着环臂甲上的每一个搭扣,有人单膝跪地,为战友系紧胫甲侧的皮索,还有人用沾了油的下布,反复擦拭横刀与槊锋,抹去最后一点水汽,刃口在月光下折射出一线致命的微芒。战马亦被披上了护甲,罩着面帘的骏马不耐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在清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薄雾,蹄铁不时叩击着正在变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显露出与主人同样的焦躁与渴望。
一位哨长穿戴整齐,他用力跺了跺脚,让钢靴更贴合地包裹住小腿,随后他环视左右,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小队范围内的寂静:“都利索点!阎王等着咱们去叫门呢!”回应他的不是喧哗,而是更加用力收紧绦绳的动作,以及更加挺直的脊梁。一股无形的、肃杀的气场以这支军队为中心弥漫开来,连月光似乎都为之凝滞。
很快,整个军阵已装备完毕。月光下,成千上万的战士与他们的坐骑仿佛融为一体,化作了一片钢铁的森林,一片即将移动、并将碾碎前方一切障碍的金属潮汐。鳞甲与锁子甲吸收着月光,让整个军阵泛着一层幽冷而坚硬的微光,人与马的轮廓似乎都模糊了,融合成一片威严、整肃、充满毁灭性力量的巨大整体。
长途行军的倦怠早已被临战的亢奋所驱散,他们的士气非但没有衰竭,反而像被反复捶打的精铁,去除了杂质,变得愈发坚韧、高昂、内敛而危险。每一双眼睛都望向那黑影幢幢的五指山,目光锐利得似乎要刺破那山的屏障。
清冷的月光依旧洒落,勉强勾勒出远山如巨兽匍匐的轮廓,但此刻,在这巨兽之前,另一头由钢铁、意志与烈火组成的巨兽已然苏醒,它磨利了爪牙,屏住了呼吸,只待那一声号令,便将咆哮而出,撕裂眼前的一切黑暗。
王勇深吸了一口雨后的清新空气,翻身上马。亲兵将那只在夜色中依旧隐约可见金色虎头的令旗递到他手中。他握紧旗杆,猛地一挥!
“儿郎们!”他的声音并不算特别洪亮,却异常沉稳有力,在这寂静的山谷中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成败荣辱,尽在此一举!随我——擒王!”
他的话音落下,惊起了山林中栖息的无数飞鸟,扑棱棱地飞向夜空。
下一刻,“铁鹞子”骑兵们如同暗夜中悄然滑行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开出山谷,分成两股黑色的铁流,一股由王勇亲自率领,直扑险峻的后山小路;另一股则交由副将指挥,前往前山方向进行佯动牵制。一场足以决定蜀中大地命运走向的奇袭之战,就在这个雨过天晴、月明星稀的夜晚,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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