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对欧罗巴反明联盟的宣战诏书,瞬间激起了帝国这台庞大战争机器的剧烈反应。
电报线的嗡鸣声昼夜不息,将来自中枢的命令传向遥远的边疆与海外领地。
整个帝国,从庙堂之上到市井之间,都被一股同仇敌忾、却又隐含忧虑的战意所笼罩。
然而,战争的残酷性与对手的预谋性,远远超出了许多人的想象。
敌人并没有给大明从容调兵遣将、逐一击破的时间。
几乎就在科伦坡噩耗引发的震怒还未平息的当口,来自西北边疆的另一道加急军报,如同又一记沉重的闷棍,狠狠砸在了北京皇极殿的丹墀之上。
西域,准噶尔盆地边缘,正在勘探中的“大陆桥”铁路西段关键节点——被称为“鹰嘴崖”的勘探营地。
这里地处天山北麓与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交界,地势险要,是规划中铁路线必须攻克的天堑之一。
格物院资深工程师,专精于铁路桥梁与隧道工程的陈远,正带着他的团队,顶着戈壁滩上凛冽的寒风和灼人的日头,进行着紧张的地质勘测与线路规划。
陈远年近四旬,是格物院土木工程系的元老之一,从最早的“弘治官道”到如今关系帝国百年气运的“大陆桥”,都浸透着他的心血。
他身边不仅跟着格物院培养的年轻学员,还有王阳明从军中调派来的一支精锐护卫队。
所有人都清楚,这条铁路不仅是经济的脉络,更是帝国力量西进的钢铁脊梁,不容有失。
王阳明坐镇哈密,总制西北军务,对“大陆桥”的安全自然不敢怠慢。
他部署了数道警戒线,派出了大量游骑斥候。然而,西北地域实在太辽阔了,漫长的防线在拥有高度机动性的游牧骑兵面前,依然显得漏洞百出。
这一日,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将广袤的戈壁染成一片凄厉的赤金色。
突然,营地外围负责警戒的哨塔上,响起了尖锐的鸣镝声!
“敌袭!东北方向!大量骑兵!”
几乎是同时,西南方向也传来了类似的警报!
营地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护卫队长声嘶力竭地指挥士兵们依托简陋的工事和勘测器械车辆,组成防御圈。
陈远脸色凝重,迅速指挥学员们将最重要的勘探数据、图纸,尤其是那几台珍贵的、用于测量地形数据的“经纬仪”和“水平仪”,装箱准备转移。
来的敌人,并非散兵游勇。
东北方向,烟尘滚滚,是奥斯曼帝国的西帕希骑兵!他们身披锁甲,头戴尖顶盔,手持锋利的马刀和复合弓,冲锋起来如同黑色的潮水。
更令人心惊的是,队伍中还夹杂着几门用骡马拖拽的、仿制大明但工艺粗糙的轻型野战炮!
西南方向,则是彪悍的俄罗斯哥萨克骑兵!他们穿着厚实的毛皮外套,留着浓密的大胡子,挥舞着雪亮的恰西克马刀,发出野性的嚎叫,如同来自北方的雪原狼群。
东西对进,目标明确——直指“鹰嘴崖”营地!
“保护陈工和图纸先走!”护卫队长红着眼睛,对着麾下士兵吼道,“弟兄们,钉在这里!一步不退!”
战斗瞬间爆发!
奥斯曼骑兵在轻型火炮的掩护下,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锋。箭矢如同飞蝗般落下,炮弹在明军简陋的阵地前炸开,激起漫天沙石。哥萨克骑兵则利用其出色的单兵作战能力,试图从侧翼迂回,冲破明军的防线。
明军士兵虽然装备了“弘治二十一式”步枪,射程和精度远胜敌人的弓箭,但在开阔地带面对数量占优、速度极快的骑兵冲击,依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不断有士兵中箭或被马刀砍倒,鲜血染红了黄沙。
陈远在几名学员和士兵的护卫下,带着装有核心资料和仪器的箱子,试图向预备的撤退路线转移。然而,敌人的攻势太猛,一支哥萨克小队突破了外围防线,径直向他们冲来!
“砰!砰!砰!”护卫的士兵们举枪射击,冲在前面的几名哥萨克应声落马。但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
混战中,一名哥萨克骑兵甩出了套马索,精准地套住了一名年轻学员背着的仪器箱!那学员一个踉跄,箱子脱手飞出,摔在地上,里面的精密仪器零件散落一地!
“我的仪器!”那学员目眦欲裂,下意识就要扑过去抢救。
“别管了!快走!”陈远一把拉住他,声音嘶哑。
就在这时,一枚奥斯曼火炮发射的、偏离了目标的实心弹,带着凄厉的呼啸,鬼使神差地砸在了陈远等人附近的一块巨岩上,崩裂的碎石如同霰弹般四散射开!
“小心!”一名护卫猛地将陈远扑倒在地。
噗噗几声闷响,几块尖锐的碎石深深嵌入了那名护卫的后背,他当场牺牲。
而陈远虽然被护住,但一块稍小的碎石击中了他的额角,鲜血瞬间涌出,糊住了他的视线。
更糟糕的是,散落在地上的几张关键图纸,被爆炸的气浪掀起,恰好被一名冲近的奥斯曼骑兵俯身捞起!
“图纸!!”陈远挣扎着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血色,看到了那骑兵将图纸塞入怀中,发出一声得意的唿哨,调转马头就跑。
极度的愤怒、懊悔与身体上的剧痛交织在一起,陈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陈工!”
“老师!”
周围的学员和士兵惊呼着,拼死将他抬起,在剩余护卫的拼死断后下,狼狈不堪地冲出了包围圈,向着最近的兵站撤退。
当幸存的残兵败将,带着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的陈远,以及仪器损毁、部分核心图纸被夺的消息,逃回哈密时,坐镇于此的三边总制王阳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站在巨大的西域沙盘前,看着代表敌军的红色箭头从东西两个方向刺入“大陆桥”的规划线,拳头紧紧握起。他虽有防备,却没想到奥斯曼与俄罗斯竟能如此“默契”地同时发难,攻势如此迅猛,目标如此明确——直指大明的技术核心与未来命脉!
“大陆桥”计划遭遇重创!一位国宝级的工程师生死未卜,关键图纸遗失!这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失利,更是对大明未来发展战略的沉重一击!
王阳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与焦灼,沉声对身边的幕僚道:“立刻向京师发报!禀明西域战况,‘大陆桥’西段遇袭,格物院陈远工程师重伤,部分核心勘探图纸被奥斯曼骑兵劫掠!我军虽奋力抵抗,然敌众我寡,东西受制,恳请朝廷速定方略,增派援军!”
北京,皇极殿。
科伦坡的硝烟似乎还未散尽,西域的告急文书让朝堂震荡。
当国防部尚书颤声念完来自哈密的加急军报后,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沉默。
如果说科伦坡的偷袭是打了大明一记响亮的耳光,那么西域的遇袭,则像是被人用淬毒的匕首,抵住了腰眼!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朱厚照再也无法安坐,他猛地从御座旁的太子位上站起,来回疾走,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奥斯曼!俄罗斯!他们也敢!他们也配!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这是串通好的!这是要把我大明往死里逼!”
他猛地停下脚步,目光如电,扫过殿内群臣:“你们都听到了!西夷在海上偷袭,北虏在陆上寇边!东西呼应,南北夹击!这是要让我大明四面楚歌,首尾难顾!”
群臣哗然,之前主战最激烈的将领们,此刻脸上也露出了凝重之色。
单独面对任何一方,以大明如今的军力与技术优势,他们都充满自信。
但同时开辟东西两大战场,还要防备北方可能出现的更大规模的蒙古余孽骚动,以及……东南海疆可能出现的新的威胁,这庞大的压力,让所有人都感到呼吸急促。
国防部尚书出列,声音沉重:“陛下,殿下,形势确实万分严峻。欧罗巴联合舰队虽在科伦坡得逞,但其主力尚存,随时可能再次进犯马六甲或直接威胁我东南沿海。西域方向,奥斯曼与俄罗斯联军来势汹汹,其目标明确,意在切断我‘大陆桥’,迟滞甚至扼杀我西进战略。两线作战,兵力、粮饷、器械转运,压力倍增!尤其是后勤,万里转运,消耗惊人,若一处有失,恐引发连锁反应!”
财政部尚书也紧跟着诉苦:“陛下,国库虽因……近年开拓,尚算充盈,然同时支撑两场大战,尤其是‘大陆桥’工程耗资巨大,长期以往,恐难以为继啊!”
忧虑的气氛开始在大殿中弥漫。敌人选择的时机太毒辣了,正好在大明海军力量暂时分散、陆军重心部分西移的节点上。
就在朝堂之上争论不休、弥漫着焦虑之际,一直凝神倾听、眉头紧锁的陆仁,缓缓站了出来。他的出现,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陛下,殿下,诸位同僚。”陆仁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人都听出了其中蕴含的沉重,“西域急报,印证了臣之前的判断。欧罗巴此番动作,绝非孤立事件,乃是一场精心策划、多方联动的全面围攻!其目的,并非仅仅是为了报复或夺取一城一地,而是要在我大明力量达到巅峰之前,打断我们的发展进程,扼杀我们于摇篮之中!”
他走到大殿中央悬挂的巨幅寰宇全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科伦坡,又划向西域,最后落在美洲的位置。
“海上,他们试图切断我们的贸易线,动摇我们的经济根基;路上,他们试图摧毁我们未来的陆权通道,阻止我们力量西进;而在这里——”他的手指点在美洲东海岸,“盘踞在此处的西班牙、葡萄牙残余势力,也绝不会坐视!他们很可能趁我海军主力被牵制在印度洋和本土之际,在马武将军背后发起攻击,试图夺回他们在美洲的失地!”
陆仁的分析,如同拨云见日,将敌人狠辣而全面的战略意图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脊背升起。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战争,这是一场关乎文明兴衰、决定未来数百年世界主导权的总体战!
“陆师傅!”朱厚照急切地问道,“局势如此险恶,我大明当如何应对?难道要收缩防线,忍辱负重吗?”他语气中充满了不甘。
“不,殿下。”陆仁断然摇头,目光锐利如刀,“此时退缩,无异于自毁长城,将战略主动权拱手让人,届时四面八方的敌人会如同饿狼般扑上来,将帝国分食!我们必须打!而且要狠狠地打!但要改变打法!”
他转过身,面对弘治帝和满朝文武,斩钉截铁地提出了自己的方略:
“第一,明确主次,固守待援。 西域方向,命王阳明将军收缩防线,依托哈密、吐鲁番等坚固城防,固守待援。‘大陆桥’工程暂停非关键路段,集中力量保护已建成路段和核心技术人员。首要任务是确保西域不失,等待国内援军!”
“第二,海上争锋,寻求决战。 命南洋舰队剩余主力,汇合从本土驰援的北洋舰队分遣队,积极寻找欧罗巴联合舰队主力,力求在印度洋或南海与之决战,一举歼灭其海上力量,夺回制海权!只有掌握了海洋,我们才能自由调动兵力,支援各方。”
“第三,美洲稳守,以守代攻。 立刻给东洲行都指挥使马武将军发报,命令他提升战备等级,固守现有据点,尤其是新明港和已控制的矿场。对欧洲殖民地采取守势,利用棱堡和防御工事,消耗敌军有生力量。在海军取得优势之前,避免与敌进行大规模野外决战。”
“第四,全国动员,保障后勤。 启动战时机制,统一调配全国资源。工部、格物院,全力转向军工生产,优先保障‘宝骏’卡车、‘墨翟’战车、后装步枪及弹药的生产。财政部、运输部,统筹粮草军资,利用铁路、漕运、海运,建立高效可靠的补给网络。”
“第五,内部肃清,严防间谍。 陈远工程师遇袭,图纸被劫,说明敌人对我内部情报渗透极深!命锦衣卫、东厂,会同各地官府,彻查内部,尤其是与西域、欧罗巴有往来的人员,严防技术泄露与内部破坏!”
陆仁的方略,清晰、果断,既有战略层面的宏观把握,也有具体战术上的指导,瞬间稳住了朝堂上有些慌乱的局面。
弘治帝听罢,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最终重重一拍御案:“准!便依陆爱卿所奏!各部、各衙,立即依此方略行事!违令者,斩!”
“臣等遵旨!”群臣齐声应诺,声音中重新充满了决心。
朱厚照也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焦躁,对陆仁道:“陆师傅,就按你说的办!孤这就去督促兵部和枢密院,尽快调派援军西进!”
战争的车轮已经开始疯狂转动。
大明帝国这头刚刚展现出獠牙的东方雄狮,迎来了自立国以来最为严峻的多线挑战。
欧洲的惊雷与西域的烽火,共同昭示着一个事实:这将是一场考验帝国国力、意志与智慧的漫长而残酷的战争。
退路,已然被彻底斩断。
唯有胜利,才能为帝国赢得生存与发展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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