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尔河在秋日下泛着浑浊的土黄色,水流比夏季平缓了些,但依然有二十余丈宽。
这座被工兵营花了五天时间架起的浮桥,是“铁流”集群跨越天堑后,维系后方补给与前方兵锋最重要的血管。
它由三十六艘特制平底船承载桥面,以铁索相连,铺着厚重的木板,足够两辆“宝骏”卡车并排通过。
桥头西岸,沿着河滩延伸开一片临时营地。
四十辆“宝骏”卡车大多停放在挖出的浅掩体内,盖上伪装网。
几顶帐篷是指挥部和伤兵站,更多的士兵就在卡车旁用雨布搭起简易窝棚。
靠近河岸处,是三个用沙袋围起的露天油料储存点,几十个铁皮油桶整齐码放。
更远处,是被布遮盖的弹药堆栈和粮食垛。
这里被标注在地图上为“四号前进补给点”,隶属于“铁流”集群后勤纵队第三运输大队。
大队长姓周,是个四十出头的老后勤,脸上总带着风吹日晒的皱褶和些许疲惫的温和。
五天前,王阳明主力击溃当面之敌,继续向西南方向的布哈拉挺进,临行前特意召见了周队长。
“老周,这桥,这仓库,交给你了。”王阳明指着地图,“集群下一步动作需要大量油料弹药,这里是最近的中转站。我给你留一个加强步兵排,一百二十人,配两挺机枪。你的运输队有两百人,加上司机、维修工、炊事员,拢共三百二十人。任务就一个:守住这里,确保物资安全,确保桥畅通。直到后方新的固定桥建成,或者我派人来接防。”
周队长立正:“大人放心,人在桥在!”
王阳明看着他,沉默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
主力开拔后,营地一下子空旷了许多。
最初两天,气氛还算轻松。运输兵们检修车辆,清点物资,加固工事。
护卫步兵排的排长姓赵,是个参加过瀛洲平叛的年轻军官,带着手下在营地外围挖了浅浅的壕沟,设置了几个了望哨。
大家觉得这里毕竟离前线已有百里,敌人主力溃散,零散游骑不敢招惹这样规模的明军据点。
恐惧是遥远的概念。更多的烦恼来自日渐寒冷的夜晚、单调的伙食,以及对家乡的思念。
第三天清晨,变故突至。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在营地西北角高地上了望的二等兵李栓柱。
他是个十八岁的河南兵,加入运输队才半年。
天色刚蒙蒙亮,他裹着棉大衣,睡眼惺忪地抱着步枪,例行公事地向远处戈壁滩望去。
起初,他只是觉得地平线那里有些模糊,像起了一层薄雾。
但很快,那“薄雾”开始翻滚、扩散,并且隐隐传来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闷响,像是无数面巨大的皮鼓在同时敲击。
李栓柱揉了揉眼睛,举起配发的单筒望远镜。
镜头里,他看到了令他血液瞬间凝固的景象——无数的黑点,正从西北方低矮的丘陵后涌出,汇聚成一片移动的、不断扩大的黑潮!那是骑兵,数不清的骑兵!他们挥舞着弯刀和长矛,马匹奔腾扬起的尘土直冲半空,几乎遮蔽了初升的太阳光!
“敌……敌袭!西北!好多骑兵——!”李栓柱的尖叫声变了调,他连滚爬爬地从了望哨冲下来,摔了一跤,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疯狂地奔向营地中央。
凄厉的警报哨音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营地瞬间从睡梦中惊醒,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穿着单衣的士兵从帐篷和窝棚里钻出来,茫然四顾,当看到西北方向那遮天蔽日的烟尘和越来越清晰、如同海啸般压来的骑兵轮廓时,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攥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是奥斯曼人!他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天啊……这得有多少?几千?上万?”
“快跑啊!上卡车!开车跑!”
“桥!往桥上跑!”
恐惧是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本能。
面对绝对数量优势、高速冲来的骑兵,面对简陋的工事和己方多数是非战斗人员的现实,逃跑的冲动几乎不可抑制。
一些司机本能地冲向自己的卡车,试图发动引擎。
一些刚入伍不久的新兵吓得腿软,瘫坐在地。
护卫排的士兵们也脸色发白,有人下意识地开始往浮桥方向退。
“不准跑!都给我站住!”周队长从指挥部帐篷里冲出来,他显然也是刚被惊醒,外衣扣子都没扣全,脸上同样没有血色,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用力而嘶哑颤抖。
“乱跑就是死!卡车能跑得过马吗?上了桥,桥断了大家一起完蛋!护卫排!赵排长!组织防御!”
赵排长是个二十出头的精悍青年,此刻也嘴唇紧抿,但他强迫自己镇定,嘶声下令:“一排,抢占西北壕沟!机枪组,跟我来!二班三班,掩护运输队兄弟,把卡车横过来!快!”
命令下达了,但最初的执行混乱不堪。冲向卡车的司机和老兵与试图阻止的军官推搡叫嚷。几个吓懵了的年轻文书兵抱着头蹲在地上。恐惧在蔓延,秩序在崩溃。
就在这时,一辆停放在营地边缘的“宝骏”卡车突然轰鸣着启动,却不是冲向浮桥或后方,而是猛地向右打满方向,轮胎在沙地上刨出深沟,然后横着车身,稳稳地停在了营地西北面最外围的空地上!车头车尾恰好抵住两个小土包,形成了一道钢铁屏障。
驾驶室门打开,跳下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兵,头发花白,满脸风霜。
他叫老马,是运输队里年龄最大的司机之一,平时沉默寡言。
此刻,他手里没有武器,只是冲着附近混乱的人群吼道:“看什么看!都他妈愣着!学老子!把车横过来!堵住!结成车阵!躲在车后面打!”
他一边吼,一边冲到旁边一个吓傻了的年轻司机面前,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弘治二十二式”步枪,熟练地拉开枪栓检查子弹,然后拖着那个腿软的年轻司机,猫腰躲到了自己那辆横过来的卡车轮胎后面。“趴下!瞄准!等他们近了再打!别浪费子弹!”
老马的行动像一颗投入沸油中的冷水,瞬间激发了某种连锁反应。恐惧依然存在,但混乱中出现了第一块坚硬的基石。
“对!横车!堵路!”
“二班的,帮把手!把那辆弹药车推过去!”
更多的司机和老兵反应过来。
求生的本能被另一种更清醒的认知压过——逃,可能死得更快;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更重要的是,周队长和赵排长嘶哑的喊声穿透了喧嚣:“桥没了,前线的兄弟都得死!”“我们跑了,王大人他们怎么办?!”
责任感,同袍情,以及对绝境中唯一生路的认知,开始艰难地抵消纯粹的恐惧。
一辆,两辆,三辆……越来越多的“宝骏”卡车被发动、转向,横七竖八地排列在营地西北和北面,利用地形和已有的浅壕,构成了一道绵延百余步、参差不齐但实实在在的钢铁防线。车厢被放下,成了射击踏阶。沙袋被匆匆搬来,填补车辆间的缝隙。
护卫排的士兵们迅速进入位置,趴在车底、车厢后,或依托沙袋,枪口指向越来越近的烟尘。
运输兵们,无论是司机、维修工还是炊事员,只要摸过枪的,都分到了武器——大多是备用的步枪,也有少量手枪和手榴弹。那些没摸过枪的,则被安排搬运弹药、救护伤员,或者准备后备车辆。
周队长已经恢复了部分镇定,他脸色依旧苍白,但声音不再颤抖。
他和赵排长、老马几人快速商议。
“老马说得对,车阵是我们的依仗!赵排长,你带护卫排和会打的运输兵守第一线,重点守桥头方向和车阵结合部!老马,你带司机班,把剩下的车编成预备队,哪里缺口大堵哪里!特别是那几辆油罐车,给我放到最后面,但准备好火把和炸药,万一……万一守不住,绝不能让油料落到敌人手里!”
“电台!电报员!立刻给后方发电,我部遭敌骑兵主力突袭,人数数千,坐标xxx,请求紧急支援!”周队长对指挥部帐篷喊。
帐篷里,年轻的电报员小王正满头大汗地摇动手摇发电机,试图接通。然而,可能是机器故障,耳机里只有嘈杂的电流声。
“队长!电台不通!”小王带着哭腔喊道。
周队长心一沉,但没时间犹豫:“派两个人,去东岸,往后方兵站报信!要快!”
与此同时,奥斯曼骑兵的第一波前锋,已经冲到了距离车阵不足五百步的地方。马蹄声如同雷鸣,大地剧烈震动。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包着头巾、留着浓密胡须的骑兵狰狞的面孔,听到他们嗜血的嚎叫和战马的嘶鸣。
“稳住!听我命令!”赵排长趴在最前头一辆卡车的引擎盖后,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手中的冲锋枪枪口微微晃动。
三百步。两百步。骑兵开始加速,最前面的举起了复合弓。
“打!”
赵排长扣动了扳机,同时嘶声怒吼。
“砰砰砰砰——!”
“哒哒哒哒——!”
车阵瞬间爆发出密集的枪声。两挺轻机枪喷吐出火舌,步枪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泼向冲锋的骑兵。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骑人仰马翻,战马的悲鸣和骑手的惨叫混入枪声。
明军的火力远超奥斯曼人的预料,第一波冲锋势头为之一滞。
但敌人太多了。
后续的骑兵如同海浪般涌上,丝毫不顾伤亡。
他们分成数股,试图从车阵两翼包抄,重点攻击看起来防御较弱的结合部和桥头方向。
箭矢如同飞蝗般落下,叮叮当当地打在卡车钢板和沙袋上,也有不少从缝隙射入,传来中箭者的闷哼和惨叫。奥斯曼骑兵中的精锐抛射技术极佳,即使躲在车后也不绝对安全。
“手雷!”赵排长看到一股骑兵贴近了左侧两辆卡车的缝隙,大吼。
几枚木柄手榴弹冒着烟被扔出,在敌群中爆炸,血肉横飞。但更多的骑兵涌上来,甚至有悍勇者试图纵马直接跃过低矮的卡车。
老马就在那个方向。他刚用步枪撂倒了一个冲近的骑兵,就看到另一骑挥舞着弯刀,跃过了一辆抛锚卡车的车头,直扑后面一群正在装弹的运输兵。那几个运输兵是新兵,吓得忘了动作。
“低头!”老马来不及开枪,猛地将手中打空子弹的步枪当作投枪掷出,砸在那骑兵身上,延缓了其动作,同时自己合身扑上,将那骑兵从马上拽了下来。两人滚倒在地,扭打在一起。老马年纪大了,力气不如对方,被压在下面,眼看对方的匕首就要刺下。
旁边一个运输兵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用枪托狠狠砸在那奥斯曼骑兵的后脑上。
老马喘着粗气爬起来,满脸是血,捡起地上的弯刀,对着还在挣扎的敌人补了一下,然后对那个救了他的年轻运输兵吼道:“别发呆!继续打!”
战斗迅速进入白热化。
车阵各处都在接敌。枪声、爆炸声、呐喊声、惨叫声、金属碰撞声、马匹嘶鸣声……汇在一起。
电报员小王所在的指挥部帐篷被一枚火箭射中,帆布燃起大火。
小王抱着损坏的电台冲出来,脸上熏得漆黑。他看到不远处,几个奥斯曼下马步兵正试图从车阵一个被炸开的缺口钻进来,而附近的士兵都在应对正面之敌。
小王没有武器。他看着怀里沉重的电台,又看看那些狰狞的敌人,眼中闪过极度的恐惧。
他只是一个技术兵,没受过严格的格斗训练。逃跑的念头再次闪现。
但下一秒,他看到缺口不远处,一个腹部中箭的护卫排士兵,正艰难地摸向腰间的手榴弹,手指颤抖着去拉弦,目光死死盯着那几个钻进来的敌人。
“啊——!”小王发出一声不知是恐惧还是决绝的嘶吼,他将电台狠狠砸向地面,然后从旁边一具尸体旁捡起一枚手榴弹,学着平时看过的样子,拉开弦,朝着那几个敌人冲了过去!
那几个奥斯曼兵被这个满脸漆黑、状若疯狂冲来的明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举刀。手榴弹在小王脚下嗤嗤冒烟。
“轰!”
爆炸吞没了小王和最近的三个敌人。
附近的明军士兵被这一幕震撼了,随即是更深的悲愤和同仇敌忾。“狗日的!为小王报仇!”
缺口被暂时堵住,但代价惨重。
赵排长在指挥中肩膀中了一箭,他咬着牙让旁边的士兵帮他砍断箭杆,简单包扎,继续靠在轮胎被打爆、已经无法移动的指挥车旁,用还能动的右手举枪射击,同时不断下达指令,调动着所剩无几的预备队填补各处漏洞。
“排长!东边快顶不住了!他们人太多了!”一个满脸血污的班长爬过来喊道。
赵排长环顾四周,能站着的士兵越来越少,弹药消耗极快。他看到了被保护在第二线的那几辆油罐车。
“告诉周队长……准备……最后一招。”赵排长因失血和疲惫,声音已经很低。
恐惧从未远离。每个人都怕死,怕受伤,怕再也见不到家人。但当他们看到平时木讷的老马在搏命,看到文弱的电报员拉响手榴弹,看到重伤的战友用最后力气拉响手雷与敌同归于尽……某种东西在悄然改变。
那不是无畏,不是消除了恐惧。而是恐惧被一种更沉重的东西压了下去——责任。对身后那座桥的责任,对前线数万袍泽的责任,对身边同生共死的兄弟的责任,或许还有,对自己身为大明军人这一身份最后尊严的责任。
“守住桥!”
这三个字没有人大声喊出来,却仿佛回荡在每个幸存者的心头。它成了支撑他们扣动扳机、投出手榴弹、甚至扑向敌人的唯一理由。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又捱到了太阳西斜。
明军的车阵残破不堪,多处被突破又反复争夺。
浮桥桥头经历了最激烈的战斗,木制桥面上插满了箭矢,染满了鲜血,但关键的铁索和承重船未被破坏。守军伤亡过半,能战斗的人员不足百人,弹药也濒临耗尽。奥斯曼骑兵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尸体在车阵前堆积如山,但他们似乎也打红了眼,攻势虽稍缓,却仍在不断试探、冲击。
周队长左臂被流矢划伤,简单包扎着。他看着西沉的太阳,又看看身边所剩无几、个个带伤、疲惫不堪却仍死死握着武器的士兵,心中一片苍凉。也许,等不到援军了。
他走向那几辆油罐车,准备执行最后的命令。
就在这时,东岸方向,传来了隐约的、不同于马蹄声的轰鸣!那声音低沉、持续,并且越来越近!
所有还能动的明军士兵都下意识地望向东边浮桥对岸。
夕阳的余晖中,对岸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快速移动的黑点,后面扬起草木的尘烟。那黑点迅速变大,显现出棱角分明的轮廓和旋转的履带!
是“墨翟”!是明军的坦克!
一辆,两辆,三辆……一共五辆“墨翟一型”坦克,排成一个楔形队列,轰鸣着冲下河岸,毫不减速地碾上浮桥!沉重的履带压在木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整座桥都在颤抖,但桥梁承受住了!坦克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桥面,钢铁履带碾过木板上的血迹和箭矢,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钢铁巨兽,跨越河流,冲向战场!
紧随坦克之后的,是七八辆满载步兵的“宝骏”卡车!
绝望中的守军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带着哭腔的欢呼:“援军!是我们的坦克!”
正准备再次组织冲锋的奥斯曼骑兵,看到那从未见过的、喷着黑烟、发出恐怖轰鸣的钢铁怪物从桥上冲过来,彻底惊呆了。一些战马受惊,人立而起。当先一辆“墨翟”的并列机枪喷出火舌,将靠近桥头的一股骑兵扫倒时,恐惧终于压倒了奥斯曼人的勇气。
“魔鬼!明国的钢铁魔鬼!”
“撤退!快撤退!”
数千骑兵,在苦战一整天、付出巨大代价眼看就要取胜时,因为这五辆突然出现的坦克和一支生力军,士气崩溃,调转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只留下满地尸骸和哀嚎的伤兵。
坦克和卡车冲过浮桥,在残破的车阵前停下。一名坦克指挥官打开舱盖跳出来,是位年轻的连长。他看到眼前的景象,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车阵内外,到处是倒毙的人马尸体,破碎的卡车燃烧着余火,沙袋工事被血浸透。幸存下来的明军士兵,相互搀扶着从掩体后站起,他们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硝烟,许多人带着伤,眼神中充满了疲惫、麻木,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周队长踉跄着走过来,想要敬礼,手臂却疼得抬不起来。
“你们……终于来了……”
年轻的坦克连长肃然回礼:“辛苦了,兄弟。我们是驻东岸十七号兵站的巡逻队,收到泅渡兄弟报信,全速赶来。你们……守住了。”
守住了。
简单的三个字,让许多幸存者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有的掩面哭泣,有的望着夕阳和满目疮痍,无声流泪。
他们清点伤亡:三百二十人的守备队,阵亡一百八十七人,重伤六十四人,几乎人人带伤。四十辆卡车,损毁报废十一辆,严重损伤十五辆。物资有所损失,但油料和弹药主体尚存。
最重要的浮桥,虽然桥面木板多处破损,但主体结构完好,经过紧急修补,仍然可以通行。
夕阳将锡尔河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士兵们默默地收敛战友的遗体,救治伤员。老马还活着,但头上多了道深深的伤口。赵排长失血过多昏迷,被紧急送过河抢救。那个被老马救下的年轻运输兵,正在帮着搬运尸体,动作僵硬。
周队长站在桥头,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望着对岸正在建立防御的援军坦克,望着身后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激动狂欢。
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失去战友的沉重悲伤。
他们不是天生的英雄。
他们中有胆小怕事的新兵,有只想过安稳日子的司机,有梦想着靠军功改变命运的农家子弟,有默默无闻的技术员。
当恐惧如潮水般袭来时,他们和任何人一样,会发抖,会想逃跑,会不知所措。
但最终,他们留了下来。
不是因为不害怕,而是因为在那个绝境中,有比害怕更重要的东西——对身后万千同袍的责任,对肩头使命的忠诚,以及对身边战友无法割舍的情谊。
是这些,让他们在本能想要屈服于恐惧时,选择了挺直脊梁,扣动扳机,乃至献出生命。
他们的勇气,并非光芒万丈的史诗,而是深植于泥土、混合着血泪与恐惧的坚韧。
是在意识到自身渺小如沙砾,却依然选择成为阻挡洪流的那颗石头。
锡尔河的水声呜咽,仿佛在为逝者低吟,也为生者奏响一曲无声的、属于普通人的勇气赞歌。
这赞歌不在于多么响亮,而在于在恐惧的深渊边缘,依然有人,愿意为了灯火,为了身后,为了彼此,点燃自己,成为黑夜中微弱却坚定的光。
桥,还在。血脉,未断。
前线的“铁流”,仍将奔涌。
而这,便是这群默默无闻的守桥者,用生命和勇气,为帝国铸就的最坚实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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