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光仿佛永远不会改变,均匀地洒在无边无际的黑色荒原上,将一切都染上一层沉闷的灰调。黑色山峰如同大地上一个沉默的伤疤,矗立在荒原中央,散发着亘古的压抑。
陈文和牧雨藏身在山腰一处突出的岩石后面,屏息凝神,观察着下方荒原上的动静。距离大约两三里外,那群移动的身影清晰可见。
大约有二三十个个体。他们确实更接近人形,但比普通人类更加高大、粗壮,平均身高接近八尺,四肢修长有力。皮肤呈现出一种与荒原土壤近似的、缺乏血色的灰褐色,表面粗糙,似乎天生就带着一层类似角质或岩皮的防护。他们大多赤着脚,脚掌宽大,适应崎岖地面。
衣着简陋而实用,由某种韧性极强的暗色兽皮和零散的、锈蚀或黯淡的金属片(有些依稀能看出是神国器物碎片)拼接而成,勉强覆盖要害。武器五花八门:有打磨锋利的巨大骨刃(不知源自何种生物),有粗糙锻打、带着倒刺的金属长矛,有绑着石块的投索,甚至还有人背着简陋的、由骨骼和筋腱制成的短弓。
他们的面容隐藏在乱糟糟的、如同枯草般的灰白毛发(或类似体毛)下,五官粗犷,鼻梁高耸,眼窝深陷,眼神在昏沉光线下闪烁着警惕、疲惫以及一种为生存而磨砺出的锐利光芒。他们移动时悄无声息,彼此间用手势和极低的、喉音般的咕噜声交流,纪律性看似松散,实则分工明确,有前哨,有后卫,有负责背负物资的。
这群“人”的目标很明确——正是他们脚下的黑色山峰,或者说,是山峰与荒原交界处,那片碑林的外围区域。他们似乎对碑林有所忌惮,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在边缘徘徊、观察,不时蹲下身,用手中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挖掘或翻动地面上的碎石和板结的土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拾荒者……或者说,以此地遗迹残骸为生的部落民。”牧雨低声道,声音带着研判,“看他们的装备和行为,文明程度不高,但生存能力极强,对此地环境了如指掌。他们在采集可能还有用的金属碎片、能量残余的矿石,或者……某些能在这种环境下生长的特殊植物或菌类?”
陈文注意到,这些拾荒者中,有几个特别强壮的个体,背上背着鼓鼓囊囊的、用兽皮缝制的袋子,里面似乎装着他们此行的“收获”。还有两人手持一种简陋的、顶端镶嵌着暗淡晶石的骨杖,不时举起来,对着山峰或碑林方向感应着什么,似乎在探测能量波动或危险。
“我们刚才在山里闹出的动静,还有储藏室开启的光芒,可能被他们察觉了。”陈文心中一紧,“他们是在搜寻我们?还是只是例行来此‘采集’?”
“都有可能。”牧雨目光锐利,“但他们似乎对山峰本身,尤其是碑林内部,抱有极大的恐惧,不敢深入。这或许是个好消息,意味着我们如果小心隐藏,他们未必会冒险上山搜寻。但坏消息是,他们很可能长期活动在这一带,我们想要离开山峰前往西北方向的‘星火’坐标,很难完全避开他们的视线。”
正说着,下方拾荒者队伍中,那个手持探测骨杖的个体忽然停下了动作,将骨杖对准了陈文和牧雨藏身的大致方向!顶端那暗淡的晶石,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被发现了?!”陈文和牧雨身体同时绷紧。虽然距离很远,但那骨杖的探测原理不明,未必不能察觉到他们的生命气息或灵力波动。
下方的拾荒者队伍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几个手持武器的个体立刻朝这个方向望来,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一丝疑惑?他们互相快速比划着手势,似乎在争论着什么。有人指向山峰,做出危险和退缩的手势;有人则指向陈文他们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收获”,似乎在权衡风险和可能的“新发现”。
最终,他们没有立刻向山峰进发,也没有退走。而是迅速改变了队形,变得更加戒备,同时分出几个身手最敏捷的个体,如同灰色的狸猫般,借助荒原上零星的矮灌木和起伏的地形,悄无声息地向着山脚更近处摸来,显然是打算抵近侦察!
“不能让他们靠近!一旦确认我们的存在和虚弱状态,他们很可能会召集更多人,或者采取更主动的行动。”牧雨迅速判断,“我们有两种选择:一,立刻向山峰更高处或更深处转移,利用复杂地形摆脱他们,但这会耽搁我们离开的计划,且山内风险未知。二,主动现身,但必须展示出足够的实力或‘特殊性’,让他们知难而退,或者……尝试进行有限度的接触。”
陈文眉头紧锁。转移意味着继续被困在山中,且不一定安全。主动现身风险极大,但若处理得当,或许能获得意想不到的信息,甚至……补给?这些拾荒者对此地如此熟悉,或许知道相对安全的路径、水源、或者“星火”坐标途中可能遇到的危险?
他看向牧雨,又看了看手中温热的碎片和身边安静却警惕的小犀。碎片对拾荒者并无特殊反应,说明他们与“源初之契”或神国核心没有直接关联。小犀的净灵光晕对这些“原生”生物的效果也不明确。
“牧姑娘,你觉得……如果我们展示碎片的气息和小犀的净化之力,再加上你的金丹修为,能否震慑住他们,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甚至愿意进行一些……有限的交易?”陈文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牧雨沉吟片刻:“可以一试。他们虽原始,但能在此地生存,必定懂得敬畏力量,尤其是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你的碎片气息古老特殊,小犀的净化之力与这荒芜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都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甚至忌惮。我的修为是实打实的威慑。但关键在于度的把握——既要让他们感到威胁,又不能激起他们鱼死网破的凶性。而且,我们不懂他们的语言,交流是最大障碍。”
“可以用最基础的意念、图像和实物来交流。”陈文想起之前与那幽绿眼眸生物的短暂“沟通”,“展示力量,表达非敌意,提出交换需求——比如食物、水、关于荒原西北方向的信息。”
计划已定,他们不再隐藏。牧雨示意陈文和小犀稍后,自己率先从藏身处走出,月白色的身影在灰暗的山坡上显得格外醒目。她没有散发出全部威压,但金丹修士特有的、与天地灵气隐隐共鸣的凝实气息,如同无形的涟漪,缓缓向下方的荒原扩散开去。
同时,她手中的月白长剑并未出鞘,只是随意地提在手中,剑身自然流淌的月华清光,在昏沉天光下勾勒出清冷而锋锐的轮廓。
那几个正在靠近山脚的拾荒者侦察兵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他们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停下脚步,伏低身体,手中的骨刃和长矛瞬间对准了牧雨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充满警告意味的低沉咆哮。后方稍远处的拾荒者主力队伍也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武器齐刷刷举起,紧张地望向这边。
牧雨停下脚步,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居高临下,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的拾荒者们。她没有进一步释放威压,也没有任何攻击意图,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不可侵犯的玉像。
拾荒者们显然被这突然出现的、气息强大且陌生的“存在”震慑住了。他们能感觉到牧雨身上那股远超他们理解范畴的力量层级,那不是他们依靠蛮力和简陋武器能够抗衡的。但长期的荒原生存法则让他们没有立刻逃跑,而是僵持着,紧张地观察着,等待头领的决断。
拾荒者队伍中,一个身材最为高大魁梧、脸上有着数道狰狞疤痕、头戴某种大型兽类颅骨作为装饰的壮汉(应该是头领)排众而出。他手中提着一柄沉重的、由一整根不知名生物腿骨打磨而成的巨斧,斧刃上沾染着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他深陷的眼窝中,灰色的瞳孔死死盯着牧雨,喉咙里发出几个粗重而古怪的音节,似乎是在质问。
牧雨听不懂,但能感受到其中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她缓缓抬起左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停止”的通用手势,然后右手轻轻拍了拍腰间的剑鞘,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停手,我不想战斗。
拾荒者头领显然看懂了手势,但他眼中的警惕丝毫未减。他同样抬起一只手,示意身后的族人稍安勿躁,然后向前走了几步,离开队伍,独自站在更靠近山脚的空地上,仰头看着牧雨,再次发出几个音节,同时用巨斧的斧柄重重顿了一下地面,激起一小片尘土。
他在要求对话,或者说,在展示自己并不畏惧,并要求对方表明来意和身份。
这时,陈文也抱着小犀,从藏身处走了出来,站到牧雨侧后方。他左手握着两块“源初之契”碎片,刻意让那温润的“玄黄”氤氲之气微微散发出来。小犀则适时地亮起净灵光晕,柔和的淡蓝色光芒笼罩着他们俩,与周围荒芜死寂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充满了安宁与净化之意。
当碎片的气息和小犀的光晕出现的刹那,下方的拾荒者们明显产生了更大的骚动!许多人脸上露出了惊疑、困惑、甚至是一丝……敬畏?的表情!他们似乎对这种“非荒原”的、充满“秩序”与“生机”意味的力量感到极其陌生和不安。
那头领的灰色瞳孔也是骤然收缩,死死盯住了陈文手中的碎片,又看了看小犀,脸上的疤痕微微抽动。他显然意识到了,这两个“外来者”拥有的,不仅仅是强大的个体武力(牧雨),还有着他们无法理解的、可能与这片土地古老秘密相关的“东西”!
陈文知道时机到了。他学着牧雨的样子,用空着的右手,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牧雨和小犀,然后双手摊开,掌心向上,做了一个“没有武器”、“和平”的姿势。接着,他左手托起碎片,让光芒更明显一些,然后指向西北方向的荒原深处,脸上露出询问和渴望的神色。最后,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做了个喝水和吃东西的动作,又指了指拾荒者们背上鼓囊囊的兽皮袋子。
这一系列动作简单明了:我们来自其他地方(可能指山峰外或更远),持有特殊之物(碎片),想去西北方向,需要食物和水,愿意用和平的方式交换或获取信息。
拾荒者头领显然看懂了大部分。他陷入了沉默,灰色的眼眸在陈文、牧雨、碎片、小犀以及自己身后的族人之间来回扫视,似乎在飞速权衡利弊。
对方实力强大且神秘,硬拼绝非明智之举。对方似乎没有立即的敌意,且有所求(食物、水、信息)。对方持有的“发光石头”和“发光的白色小兽”散发着令他们本能感到舒适(净化)又不安(陌生)的气息……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获取他们从未接触过的“东西”,或者了解山峰秘密的机会?但风险同样巨大,引狼入室怎么办?
荒原的生存法则,是谨慎与机遇的平衡。
头领转身,用急促的喉音和手势与身后的几个看起来像是长老或资深战士的族人快速交流了一番。争论似乎很激烈,有人指向山峰面露恐惧摇头,有人指向陈文他们的“收获”袋子露出贪婪,也有人对碎片和小犀的光晕表现出好奇。
最终,头领似乎做出了决定。他再次转身,面对陈文和牧雨,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巨斧,将其杵在地上,表示暂时放弃敌对。然后,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一个背着最大兽皮袋子的族人,做了一个“给予”的手势。接着,他指向西北方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极其严肃甚至带着恐惧的表情,并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巨大”、“可怕”、“吞噬一切”的姿势,最后指向地面,做出“死亡”的手势。
他的意思很明确:我们可以给你们一些食物和水(作为表达善意或换取平安的代价)。但是,西北方向,去不得!那里有极其恐怖的东西,会死!
这个反馈让陈文和牧雨心中一沉。果然,“星火”坐标所在的区域,绝非坦途,连这些土生土长、彪悍的荒原拾荒者都视为禁地,恐惧万分。
但这也更坚定了他们必须前往的决心——越是危险,越可能隐藏着关键的秘密和希望。
陈文再次用手势强调了自己前往西北的决心,但同时指了指碎片和小犀,又指了指头领,做了一个“交换信息”的手势——告诉我们你知道的关于西北危险的具体情况,作为回报,我们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这山峰(或者碎片)的事情?
头领看懂了,眼中闪过挣扎。西北的恐怖是部落口口相传的禁忌,但山峰和碎片的秘密也同样诱惑。他犹豫再三,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山下远离碑林的一处相对平坦、有几块大岩石可以遮蔽的洼地,又指了指太阳(虽然看不见,但指了指天空示意时间),做了一个“等待”、“日落”、“见面”的手势。
他愿意在黄昏时分,在那处洼地进行一次有限的“交谈”。但仅限于他本人和少数几个亲信。并且,要求陈文他们不得再靠近部落队伍,也不得进入碑林范围。
这是一个脆弱的、建立在相互忌惮与需求之上的临时协议。
陈文和牧雨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对着头领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头领见状,也不再废话,挥手示意族人缓缓后退,保持戒备,同时让那个背着最大袋子的族人将袋子解下,放在原地,然后整个队伍开始有条不紊地向荒原深处退去,直到变成一群模糊的小点,最终消失在地平线起伏的褶皱之后。
只留下那个鼓鼓囊囊的兽皮袋子,孤零零地放在山脚的空地上,像是一个试探,也像是一个承诺。
陈文和牧雨没有立刻下山去取。他们又等待观察了许久,确认拾荒者们真的远离,并且周围没有其他埋伏后,才由牧雨下去,快速将袋子取了回来。
袋子里面的东西很原始,但对他们而言却是急需的补给:一些用某种坚韧植物叶子包裹的、烤制过的、味道古怪但能提供能量的肉干(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几个皮质水囊,里面是略带浑浊但经过简单过滤的饮水;还有一小包晒干的、散发着微涩清香的暗红色浆果。
没有下毒或陷阱的迹象。这算是对方表达的最基础的“诚意”。
“他们很谨慎,但也并非毫无理智的野蛮人。”牧雨检查完物资后说道,“黄昏的会面……我们需要好好准备。既要获取尽可能多关于西北危险的信息,也要小心不要泄露我们太多的底细,尤其是‘星火’坐标的具体位置和我们的最终目的。”
陈文点头,看着手中因为刚才展示而微微发亮的碎片,心中思绪翻腾。与这些荒原拾荒者的接触,或许是他们真正了解这片禁忌之地、并为前往“星火”坐标做准备的,关键一步。
而黄昏的洼地会面,将是双方第一次真正的、面对面的试探与博弈。
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土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与生存。
夕阳(如果那铅灰色天光的变化能称之为夕阳的话)正缓缓将荒原染上一层更加深沉的暗色调。
约定之时,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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