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晏这一病,便是两三日。
高热反复,人时常昏昏沉沉,偶有清醒时,也是浑身乏力,连说话都费劲。
若是大皇子还在京城里,自然是该着急的,可惜他现在并不在这儿。
说起来,自打多月以前,在春日宴上的遥遥一见,萧承煜的心里,便存了荣国公府那位江小姐的影子。
只是还没等他寻个由头再多说上几句话,父皇一纸诏令下来,就派他去了南边的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县份,督办赈灾跟修河堤的差事。
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忙得脚不沾地,连京城来的家书都常常顾不上细看,更别提琢磨什么风花雪月的事了。
眼瞅着夏日都快过完了,回京的日子还遥遥无期。
京城里的是是非非,连同那位只见了一面的江小姐,都仿佛成了隔着一层纱的模糊影子,暂时也顾不上了。
沈清晏的病来的突然又迅猛,书信倒是发病那日就送去了,可估计离送到萧承煜的手上,还早得很呢。
故而现如今,沈清晏的一双儿女,便只剩下昭华一人守在她身旁。
这些时日里,昭华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守在榻前,亲自侍奉汤药,用湿帕子为母后擦拭降温。
就算是夜里,也只在外间榻上合衣而卧,稍听闻有动静,便立刻起身查看。
她眼见着母后的脸庞,因病痛而消瘦憔悴,心中的那份酸楚便愈发沉重。
萧衍这几日,也来得格外勤勉。
许是见结发妻子病重,又或是被女儿的那份孝心所动,他难得地收敛了平日里流连各宫的心思,每日处理完政务,便会来到坤宁宫探望。
他常坐在榻边,看着皇后昏睡的模样,偶尔会伸手替她掖掖被角,眉宇间也带着几分真实的忧虑,不似作伪。
虽不曾多说什么温情话语,但这般举动,在帝后日渐客套疏离的这些年里,已属难得。
到了第三日下午,沈清晏的高热终于退了下去,人也清醒了许多,还能靠着软枕坐起来,喝些清粥了。
脸色虽仍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萧衍今日来得早些,见皇后气色好转,面上也露出些许宽慰之色。
便来到榻边的梨花木椅上坐下,转向侍立一旁的女儿。
他随手理了理腰间玉佩的穗子,随口问道,“太医院今日来诊过脉了?怎么说?药都按时进着?”
昭华正将温好的参汤,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闻言转过身来,垂眸应道,“回父皇,太医辰时刚来请过脉。”
“说,母后的脉象已趋平稳,只是元气耗损,还需静养些时日。药是按方子煎的,巳时用过一回了。”
她的声音轻柔,却每个字都回得清楚明白。
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昭华看着母后病情好转,父皇此刻也显露出少有的温情,她知道,时机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榻前,屈膝跪了下来。
这个举动,让二人都微微一怔。
沈清晏蹙眉,虚弱地开口,“昭华,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萧衍也道,“地上凉,有什么话起来说。”
昭华却坚持跪着,抬起头,目光依次看过父皇和母后,“父皇,母后,女儿有一事,思虑已久,今日想禀明,恳请父皇母后允准。”
帝后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都隐约猜到了几分。
沈清晏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萧衍则坐直了身子,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何事?你说。”
昭华迎着二人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女儿……愿意应下额尔赫亲王的求亲,嫁往北漠,以结两国秦晋之好,换得边疆百年安宁。”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
沈清晏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
她猛地坐直了些,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急切,“昭华!你胡说什么!起来!此事绝无可能!”
说罢,因为激动,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止不住地咳嗽。
昭华却跪得笔直,目光恳切地望着母后,“母后,女儿没有胡说,这是女儿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深思熟虑?”沈清晏心里是又急又痛,眼泪止不住地涌了上来。
“你才多大?你知道北漠是什么地方吗?苦寒荒僻,风俗迥异,你如何能去那里受苦?”
“那额尔赫,说是亲王,实与蛮夷何异?你若嫁过去,这辈子就毁了!母后绝不会答应!”
她说着,情绪一时激动,竟要挣扎着下榻,被一旁的画屏连忙扶住。
“娘娘,您保重凤体啊!”画屏急道。
萧衍的脸色也是变幻不定,却并无出言阻拦之举。
他心中对女儿自然有万般不舍,但作为一国之君,他比谁都清楚,这门婚事背后巨大的政治利益。
若真能以此,换来北疆的长治久安,这无疑是社稷之福。
他先前之所以犹豫,一方面,是顾及发妻和女儿的感受;另一方面也是想待价而沽,争取更有利的条件。
如今女儿主动提出,倒是解了他的围,只是……
看着发妻如此激动,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后,稍安勿躁。”萧衍沉声道,先安抚了沈清晏一句,然后目光复杂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儿。
“昭华,你……当真想清楚了?此事关乎你终身幸福,不是儿戏。北漠之地,确非中土可比,你可知,你一旦答应嫁过去,便再难回头了。”
昭华迎上父皇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回父皇,女儿知道。女儿知道北漠苦寒,知道风俗不同,也知道……嫁过去便难有归期。”
她顿了顿,声音微微哽咽,却更加坚定,“可是父皇,你看看母后如今的身子啊。”
她指向病榻上憔悴的母后,“母后为了这后宫,为了前朝,为了我们,操劳至此,如今竟积劳成疾。”
“若在寻常百姓家,像母后这般年纪,早该含饴弄孙,安享清福了。可母后她不能,就因为她是大景的皇后!”
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却倔强地没有去擦,“父皇,女儿是大夏的公主,受万民奉养,不能永远只躲在父皇母后的羽翼之下。”
“如今北漠求亲,若能以女儿一人之身,换得边关将士免于征战之苦,换得两国百姓安居乐业、社稷安定,让母后……能少操一份心,能好好养病,女儿觉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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