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的通县,天气依然反复无常。昨日还阳光和煦,今晨却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落在刚刚冒头的草芽上,显得格外刺眼。
何家三兄妹重新回到了学校,但课堂上的气氛明显不同以往。何承平的初中已经基本停课,学生们被组织起来参加各种“学习班”;何启平的小学还能维持基本教学,但课程内容已经大幅简化;何虹平的二年级更是以背诵和劳动为主。
“同学们,今天我们学习一首新诗。”二年级的王老师在黑板上写下“春风杨柳万千条”几个字,声音却不如从前那般洪亮。
何虹平注意到,王老师的眼角多了几道细纹,鬓边也添了几缕白发。这个曾经充满激情的年轻教师,如今在课堂上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个字。
下课后,何虹平故意磨蹭到最后离开。等同学们都走光了,她才走到讲台前,轻声问:“王老师,您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王老师愣了一下,勉强笑了笑:“老师没事,平儿快去吃饭吧。”
何虹平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这是我妈做的枣糕,老师您尝尝。”
王老师接过纸包,眼中闪过一丝感动:“谢谢平儿,老师...老师很高兴。”
看着王老师匆匆离去的背影,何虹平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知道,像王老师这样的知识分子,在这个年代过得都很艰难。
放学回家的路上,何虹平发现街道上的气氛也变得更加紧张。墙上贴满了新的大字报,偶尔有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列队走过,口号声此起彼伏。
“妹妹,走快点。”何承平拉着她的手,低声催促,“别东张西望的。”
何启平也紧张地环顾四周:“大哥,听说昨天李老师被带走了?”
何承平脸色凝重地点点头:“别问了,回家再说。”
三人匆匆回到家中,李秀兰已经下班回来了,正在厨房准备晚饭。看见孩子们回来,她关切地问:“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何承平含糊地应了一声:“还行。”
何虹平放下书包,帮着母亲洗菜,小声说:“妈,我觉得王老师最近瘦了很多。”
李秀兰叹了口气:“你们王老师不容易...平儿,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但也不要给老师添麻烦,知道吗?”
“知道了。”何虹平点点头。
晚饭时,何天能也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李秀兰关切地问。
何天能摇摇头:“队里的刘师傅被停职了,说他历史有问题。”
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刘师傅是何天能在运输队的好友,为人正直,技术也好。
“为什么啊?”何启平忍不住问。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何天能摆摆手,语气有些烦躁。
何虹平注意到,父亲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知道,这个看似平静的春天,实际上暗流汹涌。
晚饭后,何承平把弟弟妹妹叫到里屋,压低声音说:“以后在学校要更加小心,不要乱说话,也不要随便和陌生人交谈。”
何启平不解地问:“为什么啊?我们又没做错事。”
“这个年代,有时候不说话就是最好的保护。”何承平的语气异常成熟,“我们要学会保护自己,也要保护爸妈。”
何虹平默默点头。她想起前世在历史书上读到的这个年代,知道大哥说得对。
深夜,何虹平悄悄拿出那个小木盒,抚摸着里面的书籍和手稿。这些被拯救下来的知识,如今显得更加珍贵,也更加危险。
“一定要想办法保护好这些。”她心想。
第二天是周末,何天能带着全家回何家村。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
到达何家老宅时,何虹平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张翠花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脸色阴沉;何明显则蹲在墙角抽旱烟,一言不发。
“爹,娘,我们回来了。”何天能打招呼。
张翠花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回来了?秀兰,快来帮我看看这个鞋样。”
李秀兰会意地走过去,陪着婆婆说话。何天能则走到父亲身边,低声交谈起来。
何虹平注意到,何青萍正站在西屋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们。更让她吃惊的是,何来儿和四个妹妹都不在院子里。
她悄悄溜到西屋后窗,透过窗缝往里看。只见何来儿正在教何念儿认字,何盼儿和何迎儿在旁边看着,何招儿在床上睡觉。
“来儿姐,”何虹平轻声呼唤,“你们在干什么?”
何来儿吓了一跳,赶紧把地上的字迹抹掉,这才打开后窗:“平儿,你来了。”
“怎么在屋里学习?不怕被发现了?”
何来儿神色黯然:“奶奶最近看得紧,不让我们随便出门。青萍还老是盯着我们...”
正说着,前门突然被推开了。何青萍站在门口,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们在干见不得人的事!”
何来儿脸色煞白:“我们...我们就是在玩...”
“玩?”何青萍大步走进来,指着地上还没完全抹去的字迹,“这是在玩?”
何虹平赶紧打圆场:“青萍妹妹,来儿姐就是在教妹妹们认几个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认字?”何青萍尖声道,“现在学校都不好好上课了,你们倒在这里偷偷学习?我要告诉奶奶!”
“你去告啊!”何虹平突然提高声音,“来儿姐教妹妹认字,这是好事!奶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表扬来儿姐懂事!”
何青萍被何虹平的气势镇住了,一时语塞。
何虹平趁机说:“青萍妹妹,你要是也想学,可以一起来啊。多认几个字总没坏处。”
“谁要学这些!”何青萍啐了一口,摔门而去。
何来儿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何虹平:“平儿,谢谢你。”
何虹平摇摇头:“来儿姐,以后要更加小心。我觉得何青萍不会就这么算了。”
果然,午饭时分,何青萍就在饭桌上发难了。
“奶奶,来儿姐整天在屋里教妹妹们认字,都不帮忙干活。”何青萍故作天真地说。
张翠花皱起眉头:“认字?认什么字?”
何来儿紧张得手都在发抖。何虹平赶紧接话:“奶奶,来儿姐是在教妹妹们认自己的名字呢。她说,女孩子也要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张翠花的脸色稍霁:“认名字是应该的,但也不能耽误干活。”
何明显却难得地开口了:“认字是好事。来儿,好好教妹妹们。”
这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何来儿更是激动得眼圈都红了:“是,爷爷!”
何青萍气得直咬牙,却不敢再说什么。
饭后,何明显把何虹平叫到身边,意味深长地说:“平儿,你是个好孩子。要多帮帮你来儿姐和妹妹们。”
何虹平惊讶地看着爷爷,突然明白,这个看似严肃的老人,心里其实什么都清楚。
“我知道了,爷爷。”她郑重地点头。
返回县城的路上,何虹平一直在思考爷爷的话。她意识到,在这个特殊的年代,还是有很多人在默默地守护着美好的事物。
“平儿,想什么呢?”李秀兰问。
“妈,我在想,知识永远都是宝贵的。”何虹平说,“不管在什么年代。”
李秀兰摸摸女儿的头:“你说得对。但要记住,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知识。”
何天能也插话:“你妈说得对。现在形势复杂,我们要学会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做正确的事。”
何承平突然说:“爸,妈,我想好了,我要考财会中专。现在这个形势,上大学是不太可能了,不如学门实在的手艺。”
何天能和李秀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
“你想清楚了就好。”何天能说。
何启平也嚷嚷着:“我要学机械!将来当工程师!”
何虹平看着家人,心中充满了温暖。尽管外界风雨飘摇,但只要家人团结一心,就一定能度过难关。
这个春寒料峭的夜晚,何家小院的灯光格外温暖。而在不远处的何家老宅,何来儿就着微弱的煤油灯,认真地教妹妹们认字。知识的火种,在这个特殊的年代里,依然在悄悄地传递着。
何青萍躺在床上,听着西屋传来的读书声,心中充满了愤懑。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何来儿和何虹平。
“等着吧,”她咬着被角,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都后悔!”
窗外,残雪在月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这个春天,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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